在她看来,楼席萝就是又淫又荡,把好好的正道栋梁路觅舟变成了她的人不说,还勾引得蔺天劫那种变态对她心驰神往,现在又搭上了一个青鱼神阙易连卿,她水平可真不一般。
席萝问:“你姐呢?”
燕青钗屏退左右后,很是不耐烦地领着他们过去。
易连卿一阵恍惚,十分惊讶,他没有想到,席萝被人当着面如此辱骂,还能笑得出来,若是寻常人这么跟她说话,依照她的脾气,早就开杀了。
燕青钗在掌权之后,也有了更多的情报来源,更何况,天吞朔夜宫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不可能一无所知,她对楼席萝“抛弃”路觅舟这种做法,厌恶非常。
“漂亮的女人若是太贱,到处勾引男人,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就好比她,你总有一天,会和她一个下场。”
“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清新脱俗地展现自己的嫉妒,貌美女子的精彩人生,被你说的如此不堪也就罢了,还要诅咒本皇?你可曾想过,勾引男人也是需要资本的,奈何你生的平平无奇,连淫荡的本事都没有。”
席萝对燕青钗的态度,仍旧不生气。
她也算是知道,燕青钗这个女人什么性格了,爱嫉妒人,坏得很。
不过,她坏得比较有原则,也颇为傲娇,打死不认输。
如今的燕青钗原形毕露,平时肯定逮着机会便骂她姐姐了。
燕青钗没想到这女人脸皮这么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击,气得脸红。
她将人带到燕素衣的藏身居所之后,简单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屋中,灯火光辉明亮,一袭白衣,眼神空茫的燕素衣好像正在调琴弦。
来人之后,她便停下了手中动作。
她的眼睛看不见,姿态缓慢,但并未遇到什么问题。
易连卿站在一旁,很快便发觉了端倪。
这个女人,是看不见的。
席萝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燕素衣摸索着起身。
“是你。”
“嗯。”
“听青钗说,还有你的那位未婚夫。”
“是啊,闲来无事,特地带他来认识认识你。”
“倒是没想到,你我关系有这么好了。”
“本皇实在是没有什么朋友,人生孤寂,高处不胜寒呀。”
“你又说笑了。”
“你一个人还行吗?没有人在一旁照顾你吗?”
“原是有的,不过我休息得早,她这会儿也退下了。”
“燕青钗这死女人,就这么让你独面本皇吗?”
“她如今事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者,近日里常听她说起怨恨你的话,估计也不想见你,你们要喝什么吗?”
“你能泡茶吗?”
“可以。”
“那倒杯茶吧。”
席萝并未拒绝她的客气,就算她双目失明。
燕素衣简单试探一番之后,便知道周围情形了,独自一人去另一边泡茶,也没有遇上什么阻碍,只是动作迟缓一些罢了。
易连卿盯着她看,若有所思。
要说美女,这的确是个美女。
哪怕目不能视,美人也终究有着美人的气息。
就好比他第一次见到柳扶眉时的感觉一样,就算当时的柳扶眉容貌被毁,他也能一眼看出来,那是个美人,而且是绝无仅有的大美人。
席萝优哉游哉地坐着,等着她给他们泡茶,百无聊赖之间,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本皇少有的……朋友,是个瞎子,看不见,到时候大婚,也来不了,所以带你来探望探望,就当做是她已经前来参加大婚了吧。”
易连卿笑了笑:“你说的,好像你真会同我成婚一样。”
他差点就要相信她了。
席萝摊手:“你总是不信,本皇也无法。”
易连卿淡淡地说:“她,的确是个大美人。”
“那可不。”
“你知道她眼睛看不见,为何要让她招待客人?”
这个时候,叫人来伺候不是更好吗?
易连卿可看不出来,她们之间有什么交情。
席萝却反问:“有什么不对的吗?”
易连卿道:“她看不见。”
席萝说:“那又如何?因为她看不见,本皇就要时时刻刻同情她吗?”
易连卿不解:“难道不该吗?”
这什么朋友关系?
席萝说道:“帝尊可曾想过,同情有时候,只是一种傲慢与暴力?”
燕素衣可以泡茶,她便让她泡茶,这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因为她如今双目失明,她就一定要无比同情她吗?
席萝不愿,也做不到。
更何况,这是燕素衣自己的选择。
易连卿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同情,有时候,的确只是一种傲慢与暴力。
没有人,需要别人的同情。
燕素衣烧了茶水,泡好端了过来。
因为她的眼睛,她的屋子并没有很大,所以她也早已熟知屋中结构,动作虽是缓慢,却也无大碍。
燕素衣放下茶,寻了位置坐了下来。
“两位,慢用,花月宫的茶,也算是远近闻名了,还望两位不嫌弃。”
席萝适时地拉了她一把,让她坐在了她身边。
易连卿看着她们,又看了看面前的茶:“很香。”
人香,茶也香。
席萝懒得再理会他,很是自然的样子,自顾自地喝茶,喝完之后,还不忘赞赏燕素衣一番。
“茶泡的真好啊,功力又深了,火候绝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见东西,某些方面反而愈发敏锐了呢?”
“这大概是必然的。”
“果然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这也许,也是必然,对了……铁牛……现今如何了?”
“吃好喝好睡好,什么都好。”
“那便好……”
“你想问的,不只是铁牛吧?”
“你又知道了?”
“你以前便藏不住心事,现在这幅样子更加了。”
“是有想问的,却也无从问起,你与青鱼神阙的事情,如今可谓是人尽皆知了……没想到,你会带他来我这里,令我受宠若惊……”
燕素衣自然是想问她与路觅舟的事情的,准确来说,她很想问她,带易连卿过来是为何?在她看来,席萝绝对不可能真如传闻中那样,抛弃了路觅舟。
当初,花月宫发生变故时,她还没瞎呢。
路觅舟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他对她的在乎。
如此紧密相连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说分开便分开?
就算他当真与席萝缘分已尽,席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带着她所谓的未婚夫过来找她——她们之间,确实有几分牵扯,但绝对算不上,感情深厚的朋友。
这一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席萝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她转头看向对面的易连卿:“她似乎,也不相信。”
所有人都不相信。
易连卿似笑非笑:“信不信重要吗?”
他相信与否,重要吗?
别人相信与否,重要吗?
席萝无所谓地说:“的确,不重要。”
易连卿抿了一口热茶,视线一转,落在了燕素衣身后不远处的七弦琴上。
他沉默一瞬,道:“姑娘,在调琴?”
燕素衣应声:“嗯。”
易连卿说:“在下对音律,略懂一二,可否帮忙?”
燕素衣没说话。
他又说:“非是刻意相助姑娘,只是在下许久没有碰过琴了,突然想试试,正好,这里有两位现成的倾听者。”
燕素衣道:“既如此,简陋木琴,得阁下不嫌弃,阁下请便吧。”
席萝脸色古怪:“你还会弹琴啊?”
还以为,他只会用剑弦白玉琴杀人呢。
易连卿很谦虚:“略懂一二,略懂一二罢了。”
他起身走到木琴边上,甩手悠然坐下后,俯身仔细调弦。
很显然,这把琴并不简陋,做工也非同一般,可称上乘,并且,经常弹奏抚用,燕素衣必然也是个琴中高手了。
易连卿调好琴弦了,起奏抚琴,修长且骨节分明的五指拨弄之间,悦耳琴声不断,逐渐串联成曲,在婉转悠扬的瞬间,再入三分,恰到好处。
这是她们都不曾听过的曲子。
什么盛名已久的高山流水,醉渔唱晚,与这首琴曲完全不同。
看来是他自己谱的曲了。
最后一节琴音落下,燕素衣忍不住赞不绝口:“好曲,此等空谷之声,平生不曾听闻,阁下能为惊人,想来也是爱好琴之雅的了。”
易连卿轻声笑了笑,道:“谬赞了,只是人生苦长,闲来无事的时候学的罢了,谈不上多惊人,所谓技多不压身嘛。”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席萝一眼。
席萝似是不屑,似是不悦。
他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他的确很优秀一样——比起路觅舟,他更适合她,他有着足够与之匹配的身份,更是什么都会,路觅舟就算是再修炼个八百年,也赶不上他。
席萝眼中的轻蔑,倒不是在否定他的强大。
只是,他的傲慢,对她并不适用罢了。
她直接起身:“本皇有没有说过,本皇也会弹琴?”
易连卿微滞,有些不信。
她这样的人,像是会弹琴的人吗?
席萝朝他走了过去,易连卿反应过来,随之起身。
“小萝你深藏不露,倘若能够瞧一瞧,也是我的幸运。”
他将位置让给了席萝。
席萝坐好,简单地弹了几个银,试了试手。
就在燕素衣与易连卿皆心存茫然疑惑的时候,她开始抚琴了。
悦耳前奏顺遂自然,充满了古琴音韵。
她,的确,是会弹琴的。
易连卿微微笑了笑。
对此,他倒是有些没想到了。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琴声忽变,她抚琴的速度也骤然加剧,一时间,荡气回肠,气势恢宏,弦舞惊人。
这是他们,从未听过,甚至是,从未想到过的琴曲。
琴声向来低沉婉转,悠扬中,韵味十足。
然而她的琴声,却快的令人惊讶,气势磅礴。
不仅如此,这首曲子,很是完整,节奏分明的琴曲持续了将近半刻钟,才在最合适的那一点,停歇下来,席萝也收回了一声气势。
燕素衣的表情充满了诧异。
这是真的吗?
真的,是她在弹琴?
易连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缓缓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席萝露出捉摸不透的坏笑:“帝尊不曾听过吧?此曲,唯有本皇懂。”
“你真是深藏不露。”
“九九八十一。”
“什么?”
“曲子,名字。”
“……”
易连卿无言以对。
她是说,曲子叫《九九八十一》么?
他很好奇,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一定很好奇,本皇从哪里学来的,本皇只想告诉帝尊一声,凡事不要太傲慢,否则很容易,便以狭隘的眼光,看待他人了,简直有如井底之蛙,管中窥豹。你知道,本皇修得不灭,用了多久吗?”
“……”
都没等他发问,席萝便自己说了出来。
易连卿有些懵。
她继续说道:“本皇登临帝境,只用了不足六千年,这六千载岁月,还包括了,在虚无之境内,打坐修炼的两千五百年。琴棋书画,本皇向来不屑去学,但正如帝尊所言,常人苦短,修者苦长,这漫长的人生啊,终究还是让本皇学会了这令人不屑的东西。”
言而简之,她不仅仅是以武能称霸,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易连卿没有回话。
可他的眼中,仍旧难掩震撼。
他所震撼的,不是她琴艺带来的惊喜,而是震撼于,这个女人,恐怖如斯的天赋。此时的席萝,脸上写满了——不要在她面前秀技艺。
易连卿回过神来,忍不住又是一阵发笑。
轻笑几声后,他才说道:“你说的对。”
也许,他的确是过于傲慢了。
只不过,她的行为,还真是充满了护短的意思,她大概并不喜欢,他在她面前强调,他比路觅舟厉害的事,一旦他流露出这种意思,她便要打他的脸,她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自己的小心思吧?
燕素衣一动未动,心情很是复杂。
作为女人,她看出来了,席萝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那么,她为何带易连卿过来?为何要散布大婚的消息?她与路觅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燕素衣其实不太想知道这些答案,她只希望,这些事情,不要将花月,以及她妹妹牵涉进去——这是她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