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修的话,舒明蓁没法回答。
她并不想欺骗他,此刻欺骗或许有用,能够换来他的心安。
可若是日后她要离开,他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事。
她还是一样的想法,直到合眼之前,谁也说不上能和谁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不好把随便的诺言当真,也有着太多的说不准。
恰如她一直都知道,钟离修其实还是在为西北做着准备。
如果他去西北,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不一定还能回得来。
自己的异能来到大顺之后,也始终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利剑。
先前她异能透支带来的影响,她还没有忘记,她甚至不知道反噬到底会到什么地步。
如今没有所谓的丧尸晶核,她只能依靠那些玉器宝石。
可那些玉器宝石能起到的作用,比不上最初预期的那般好。
她的异能进阶,越发慢了。
她不知道,先前预想的那些玉石,究竟还能不能起到预想的作用。
本来让异能恢复到前世的状况,或许就能彻底解决异能反噬的问题也只是她的猜测。
如果做不到,她甚至没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到那时候,对于她而言,死亡或许是她能给自己选择的最好的结果。
这事她谁都没有说过,也只能压在自己心里。
她很清楚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有人觉得她是疯了。
就算她展现给所有人看她的能力,那也只会被当做妖怪而已。
她空间的事,她现在也只是让阿梨和钟离修知道而已。
钟离修知道的也不多,多数还是要凭借她自己的猜测。
阿梨是她决定要让她跟在身边的,就算是瞒着也没用,瞒着迟早也是会出岔子。
但她植物异能的事,到现在为止,依然是一个秘密。
若是不出意外,她将带着这个秘密直到死亡。
舒明蓁的沉默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钟离修心上,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惯常的沉默能够带来多大的伤害。
他不由开始反思,或许当真是他逼得太紧。
原本明蓁就只是想和他暂且试试相处,他一下就提到一辈子,确实太远了些。
他只是下意识而已,方才那话,他只是下意识说了而已。
“明蓁,抱歉,我……”
“不用,你没说错什么,我只是觉得,一辈子太长了,有很多没法肯定的事,就像生老病死,又有谁能说得准。”
钟离修沉默点头,舒明蓁松开捧着他脸的双手,一把抱住他。
他任由自己将额头搁在舒明蓁的肩头,软弱的一面已经让她看到,他不想再苦撑着。
就如同他一直以来的感觉,她太过聪颖,自己那些心思她猜得到。
她若是当真不喜自己的软弱,方才她就不会安慰自己。
她说的话句句都是实话,可很少有人会在他面前提起。
他们不是像周叔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就是一味地提起他身上的担子。
舒明蓁不是他家的旧部,她只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却给他一种难得的平静之感。
他明知道不合适,却还是抱住了她。
就这一次,哪怕不合规矩,也就这一次。
两人相拥在一起,钟离修迁就着舒明蓁的身高。
不远处阿梨还伏在桌上,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还在砸吧了一下嘴。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钟离修终于理智回笼,松开了舒明蓁。
“明蓁,我……”
舒明蓁抬手制止了钟离修接下来想说的话,因为她很清楚,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些道歉的话而已。
方才是她先抱住他的,他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对于舒明蓁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用再提,是我先动的手,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若是缓过些,那就成了。”
钟离修深觉暖流入心,眼中重新带上笑意。
他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微微点头。
“好多了,抱歉方才让你看到我那般无用的一面。”
舒明蓁摇头表示不在意。
谁都会有软弱的一面,就算是她也一样。
软弱无用,但不该觉得它就不能出现。
“没事,也是我不该提起你的从前。”
钟离修心下更暖,甚至又有一种想把人抱入怀中的冲动。
他觉得舒明蓁说不定并不会抗拒,可他不能这般做。
越是珍视之人,越是该在乎些。
哪怕没有人会看到,他同样不能做出有损舒明蓁名声的事来。
方才已经是极为放纵,他也是不该的。
钟离修慌忙错开目光,生怕舒明蓁瞧出自己的心思。
舒明蓁见他似乎是恢复如常了,目光又放到阿梨身上。
不能就这么把阿梨扔在这,但她同样不想把人扶回去。
她摇了摇阿梨的肩膀,阿梨虽然醉了,但睡得不是很沉。
感受到有人在摇她,她立马醒来,揉着眼睛看向舒明蓁。
只是那空洞的眼神,分明摆在昭示着她的不清醒。
“阿梨,还能站起来走吗?”
若是她勉强还能站起来,舒明蓁就打算让她自己走去酒肆内能住人的包厢。
阿梨撑着桌子站起,摇摇晃晃的,感觉眼前的东西都在转。
舒明蓁叹气,一个站都站不稳的人,大概是走不出这间房了。
算了,还是得她自己扶一把。
钟离修见舒明蓁满脸无奈,想说其实完全可以把阿梨就放在这,出不了什么岔子。
在他的地方,不至于让人出事。
从前他们去偷家中长辈的酒喝时,就曾经几人都醉倒在外边过。
他还记得那时是秋日,他们常年习武身子骨也强健些,一晚上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也没有逃过第二日长辈的惩罚。
阿梨被罚得最惨,穆叔叔直接让她打扫了一个月的练武场。
武将府上的练武场,每日练完武之后总是一团乱。
容成蹊那家伙倒是甩的干净,说得好像自己完全是被他们拉着一起去,而他是被迫的一样。
偏生那时候容叔不在,其他人还没有那么清楚容成蹊的本性。
分明是一起闯的祸,甚至还是容成蹊提议的,但最终却只有他逃过了。
而那一次,钟离修整整刷了一个月的马。
想起往事,他的目光越发温柔。
但看舒明蓁那模样,虽然无奈,但没有太多的不情愿,他干脆就不开口了。
她们的事,本来就不该他来多嘴。
舒明蓁把阿梨扶到了最近的包厢,回了趟琳琅阁,让绿松去了周家酒肆看着点阿梨。
钟离修和她一起回的大河村,夏日傍晚的风不算灼热,喝了酒还没彻底缓过劲来的钟离修昏昏欲睡。
舒明蓁到如今还是没有买马车,家里放着不方便,依旧还是牛车。
她赶车的技术还和先前一样,十分不怎么样。
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是阿梨在赶车,但阿梨留在了酒肆,舒明蓁只能自己来。
可那牛就是天生跟他作对一样,始终不听话,气得舒明蓁恨不得炖了它。
最终牛车还是钟离修赶的,他也不想摔到沟里去。
若是让容成蹊知道了,能笑话他一辈子。
一道上钟离修头一点一点的,却又不得不让自己清醒些。
好在来往了这么多次,牛也是认路的,不需要一直盯着,只偶尔驱赶一下不让它停在路边啃草就成。
舒明蓁自然看出了钟离修在犯困,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也不想着跟他说说话让他清醒些。
她就坐在牛车后边看着,瞧着他一直在那小鸡啄米般犯困。
钟离修听到了舒明蓁的闷笑声,猜得到她那点小小的坏心思。
他也不介意她偶尔有的那些坏心思,反而让她看着越发鲜活些。
把人送到家,他才回了家。
舒明蓁担心他半道还在栽沟里边,还是跟在他身后把人送回了家。
在夏日的风中,两人隔着段距离心照不宣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