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一片大乱，妃嫔娘娘们死里逃生，格外的狼狈仓皇。
可当他们都冲出了永寿宫之后，还来不及欢喜雀跃，突然间就看到了那个他们视作光的男人。
他们相互搀扶着朝皇帝跑过去。
有人提醒了一句，“注意仪容。”
女人家都爱美，尤其他们面对皇帝的第一武器便是貌美。
这一句，大家皆都停了下来，相互帮忙整理。
可实在是太狼狈了，只能稍稍把头发理一下。
发钗掉了，头发乱了，衣服都是灰尘，甚至还被烧了一些。
陆湘道，“我们什么样子皇上没见过，这样才是最真实的。皇上不会介意的。”
众人又觉得有理。
走在最前头的皇后刚走了几步，便一个趔趄。
皇帝亲自过来，将她扶住了，“皇后，你受惊了。”
“臣妾，无事。”皇后激动的看着皇帝，想此刻还要维持国母的仪态。
可是她没法演下去。
她声音哽咽道，“皇上，臣妾以为见不到皇上了。”
说罢，落下泪来。
她率先示了弱，身后的妃嫔们个个都抽泣起来，哭成了一片。
他们都怕死了。
只还不敢哭。怕叫皇帝笑话。
如今国母都带头哭了，她们还有什么不能哭的？
皇帝动容，将她搂入怀中。
“朕知道。朕来迟了。”
皇帝的人正在紧锣密鼓的灭火。
可火势实在是太大了。眼见着，永寿宫可能要被烧为灰烬。
“太后呢？怎么不见太后出来？”
皇帝道，“不能只在外面灭火了，赶紧进去救人。”
皇帝一声令下，便有裹了棉被的护卫要进去。
一桶水直接浇在了身上，让棉被都浸了水。一个一个的冲了进去。
皇后也看向了这火光。
她与旁人的心思都不同。
她在暗自祈祷。
都烧吧，烧个一干二净。最好连着那个女人都一并烧死。这样她就可以解了心头之恨了。
当然不是能进去的人，还都能安全回来。
只觉得进了好几批的人。
众人都有些失望了。
火像是一只能吞灭所有生命的猛兽，叫人恐惧。
只是皇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道，“太子呢？太子人呢？皇上，东宫那边情形如何？”
在皇后惊慌的时候，皇帝却显得很沉稳。
他宽慰，“皇后莫急，朕已经派人去东宫了。”
话音落下，就见以沈墨为首的几十人的队伍朝这边过来。
沈墨单膝跪下，禀告道，“回皇上，除却反抗被击杀的一百多人，抓获了三十几个叛贼。当然还有趁乱逃走的数目不详。”
皇帝问，“太子现在何处？”
沈墨微微侧开身体。
太子踉踉跄跄一瘸一拐过来，险些扑倒在皇帝跟前。
“父皇，儿臣以为见不到父皇了。”
皇帝道，“临危不惧，这些事情算的了什么？赶紧起来。”
皇后扶着太子站起来。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问道，“你那东宫护卫伤亡可严重？朕怎么看你毫发无伤？”
“儿臣，儿臣……”
太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皇帝便觉不对，去看沈墨，“你们从哪找到的太子？”
沈墨垂头。
皇帝厉色，“说！”
沈墨只好实话实说，“微臣是在东宫后院一个废弃的枯井中找到太子的。”
“太子妃呢？”
沈墨道，“微臣赶到的时候，太子妃险些遭人欺辱，她正以自戕威胁叛贼。”
皇帝哼了一声，不满的看了一眼太子，“临阵脱逃，不顾妻小。毫无气节，竟比不上一个女人。太子啊太子，发生了这等事情，你不想着以你自己马首是瞻，守住这皇宫，竟做出跳了枯井这等糗事。若是没有枯井呢？你是不是还要钻狗洞，甚至钻人裤裆？”
太子被吓破了胆。
但是其实不怪他。
当时太快了。
他刚听到说皇帝驾崩的事情，一时间情绪竟有些复杂。
一边伤心，一边还有些窃喜。
皇帝一死，是不是他就可以顺利的登基了？
还在想着此刻是不是该摆出个架子来，和百官们商议这件事。
然后就有一股叛贼包围了东宫。
速度太快了。
他的东宫卫根本不是对手。
他也冲出去了。不过根本打不过。
他退缩了。
他想着，自己总要保住一条命来。若是在这里就死了，那真是最憋屈的太子了。而且皇位就在眼前了呀。
他只要保住命。弄这些叛贼的人交给别人。
叛贼被剿灭，百官自会拥护他为新帝。
他当时怎么顾得上太子妃。太子妃是个女流，旁人杀不杀她没所谓的。
何况带多了人，目标太大。
所以太子一咬牙一跺脚，跳入了枯井。还威胁了身边的人不许透露出去。
沈墨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沾沾自喜，“是不是反贼都剿灭了？拉我上去吧。我可以好好主持大局了。”
结果一根绳子拉上去，看到沈墨冰山的脸，笑容就凝滞了。
当他见到皇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皇帝梦破碎了。
太子做的这些窝囊事，连皇后都看不下去了。想着帮忙说几句话，实在是开不了口。
此时李洵和蒋瑛一起过来。皇帝的视线就被转移了。
原本是手牵着手的。到了靠近的地方，就立刻松开了。
蒋瑛看了看火势，再烧下去，那些死去的人，尸骨无存。
他们不都是十恶不赦，若老天能开眼，就下场雨吧。
蒋瑛的想法竟然应验了。
天空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不出片刻，就把火给浇灭了。
“小九无事？”皇帝问道，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洵。
他除了双目无神，整个人很失魂落魄，倒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势。
李洵道，“儿臣无事。”
此时几个护卫从里面出来。齐刷刷的跪在了皇帝跟前，“皇上，太后薨逝了。”
皇帝推开众人，几步踏了进去。
皇后嘴唇一抹得意的笑。
真好，她如愿以偿了。
旁人还要去看，被皇后斥责道，“你们跟着去凑什么热闹？都好好在这等着，这个时候不许添乱。”
皇帝看到了躺在一起的三具尸体。
这火灭的不够及时，人已经被烧成了一具焦尸。
只是从发簪还有形态能依稀辩驳出来。
旁边一具大概就是慕言姑姑了。怎么还会第三具？
皇帝很轻易就想到了该是什么人。
“这具尸体，挫骨扬灰。”
皇帝冷漠的说出这一句话，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
他在太后的尸首跟前站了一会儿，显然她没有准备逃出去。
她准备好了赴死。
“你何必呢？朕不会杀你的。只是朕也不会放过你。你竟妄图要朕的皇位……”
他转身走了出去。
帝王灭情绝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动摇自己的本心。
“将太后的尸体收敛入殓，以国葬礼葬皇陵。普天同哀。”
皇帝走了出来，皇后道，“皇上，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据太后说，乾清宫有一封传位诏书，是皇上所留。”
张丞相和宁阁老已经匆匆赶来。
皇后道，“当时两位大人也在，可以作证。”
皇帝来主持大局，张相和宁阁老当然不会有所隐瞒。
皆都如实相告。
结论是，太后虽然说了，但乾清宫内并没有找到这封传位诏书。
“臣妾对这件事是一直存疑的。因为从不曾皇上提起过。这件事会不会是……”
太后虽然死了，可事情没有完。
皇后对她的恨意没有随着这把火消散。
她要给太后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当然这件事，皇后觉得其实就是太后做的。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有什么传位诏书。
突然众人身后出现一个声音，“诏书在此！”
众人都是一惊。
也包括李洵和蒋瑛。
——
李柔疼得两眼昏花，看什么都是重影。只觉得身体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不知道生孩子这么疼，根本就不想活了。
身边的侍女去了宫里，又回来。是她一个人回来的。
“我母妃呢？”
“宫里头也出事了，娘娘她走不开。娘娘说，女人生孩子都要经过这一遭的，等生过了就好了。”
李柔失落的垂了垂眼。
“从来都是别的事情超过我。”
“她拿我当棋子，可曾将我当做她的女儿。我好恨！”
李柔低吼几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稳婆欢喜大叫，“生了生了，恭喜殿下，是个千金。”
李柔瘫软了下去。
侍女们给她擦洗，换了干净衣裳，喂她喝了一点水，李柔终于因为累而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柔睁开眼睛，看到了赵建业的背影。
他正翻箱倒柜。
李柔一开始是有些欣喜的。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他能回来，见一面女儿多好。
“建业……”
她从身后唤他。
赵建业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她。
“你见过我们的女儿了吗？”李柔虚弱的问。
赵建业不耐烦道，“不过是个女儿有什么可看的？我就知道，你生不出儿子。女儿早晚嫁人，顶个屁用！不过你也别操心了，外头早有人给我生过儿子了。”
李柔惊得不行，“你说什么？”
赵建业停了手上的动作，饶有兴致的走到了李柔跟前，说道，“太后败了，皇上回来了。你母妃恐怕也保不住了。不过你毕竟是公主肯定不会有事。但我不行，我参与了那些事情。所以你带着女儿能活下去。我只能先跑了。”
“你要到哪里去？这里是你的家啊。”
“屁的家。实话告诉你，老子一点也不喜欢你。不过就是娶了你有面子。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也挺委屈的。堂堂公主，嫁给我这样的武夫。不过大家各取所需嘛！我就是回来拿了地库的黄金，还有这里放了些金银。若不然，我才不耽误这个时间回来。”
“大哥，快点了。迟早有人会追过来的。”
外面有人催促赵建业。
“知道啦，别屁话，马上就好。”
赵建业不管李柔了，转身收拾那些金银。
这其中许多，还是李柔的陪嫁。
李柔恨极了。
她给他拼了命生孩子。他竟这般对她。
赵建业的钢刀就放在桌子上。
她从床上爬起来。
赤着脚，脚步太轻了。赵建业根本没察觉到。
李柔抓起钢刀从赵建业背后刺进去。
力气太小了，插得不够深。
赵建业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李柔，一脚将她踢开了。
李柔险些晕过去。
赵建业拔出钢刀，满目凶光便要直接给李柔一刀。
正在此时，一支箭矢破风而来，稳稳的刺穿了赵建业的喉骨。
刀从他手中脱落，他往地上一跪，脸着地砸在了地上。
是皇城司的人来了。
赵建业这些年靠着太后的力量，拉拢了自己的一股势力。
所以等皇帝驾崩的消息一处来。
赵建业便利用职务之便，给太后培植的一些人放开了一个口子，让他们顺利进入了皇宫。
原本只要等太后那边好消息传来，赵建业就可以成为一等功臣。
谁知道传来的竟是坏消息。
皇城司的人也发现了赵建业的行径不对。
赵建业边打边退，偷偷跑了回来。
若非贪心，他其实可以跑出城去。
可这些年，他敛了那么多财，怎么就能放弃了？
可就是这点贪心，葬送了他的性命。
真应了那一句，人为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