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蒋瑛不确定的询问，女人怔了怔，却矢口否认，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情绪濒临失控。与其说回答蒋瑛的话，不如像是自己的一种碎碎念，“我没儿子，我没儿子。我不该有儿子……我该死，该死……”
说完，竟朝里面跑去了。
“喂……”
蒋瑛喊她，跟前却又有木头掉落下来。
再这样下去，都得死。
蒋瑛不再犹豫，背着李俭一口气冲了出去。
狗洞那边还没蔓延。
蒋瑛将李俭放下来，将他推了出去。
自己爬了出去，确定李俭没什么事，还是想去进去把那个女人救出来。毕竟她是李俭的生母。
她把李俭拖得远一点，避免被蔓延的火势烧到。确定好后，再次钻进了狗洞。
她进去的一瞬，没注意到巡夜的御林军已经发现了这边的火势，抵达这里。
蒋瑛再度冲进屋子里的时候，火势已经是不可控之势了。
“娘娘……”
“娘娘……”蒋瑛用手捂着口鼻，艰难在浓烟的屋子里去寻找刚才那个女人。
可是找了片刻也没找到。
因为吸进去太多浓烟，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蒋瑛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她已经尽力。
既然找不到，她只能自己先保命了。
蒋瑛便转身准备走了。可一根巨大的横梁直接砸了下来，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
蒋瑛连连后退几步，没注意到后面也有木板。她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手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暗，却灼的她差点跳起来。
她发现自己的衣摆上有火。慌忙手捏着袖子去拍打。好不容易扑灭了，她也觉得快没力气了。
却还是先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可越来越难受。
火似乎已经把她的气力以无声的方式逐渐剥离。
头有点晕。
她勉强爬起来，却再次跌坐在地上。
她喘了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了。要跑出去，否则在这里烧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求生的欲望让蒋瑛获得了一点力量。她终于奋力爬起来。
终于找到了一条路，冲到了门口。可是门框这里全部燃烧了起来。冲出去，自己或许也会被烧着。因为火太大了。
看着犹如猛兽一般的火势，蒋瑛又退缩了。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发现自己又没力气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身影冲了进来。
“小瑛子！”
因为火势太大，一下子没发现蒋瑛。那人便在火光中喊了一声。
“沈大人！？”
觉得不太现实。蒋瑛困难的喊出来，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根据声音判断，沈墨终于找到她。
他身上裹着用水打湿的披风，瞬间将蒋瑛包裹起来。
沈墨还想问她自己能不能走的时候，却发现蒋瑛已经晕倒在他怀里。
沈墨还是被吓了一跳。用手去探。
虚惊一场，还有呼吸。
只是一张脸，已经灰头土脸的像只烧黑的猫。
沈墨将她一把抱起来，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将她放下的那一刻，沈墨突然看到蒋瑛的胸口有一团小火苗。他当下赶紧抓起披风去扑灭。然后又用手将她胸口的灰烬给拂开。
这一拂，沈墨的脸色就变了。
蒋瑛的胸口为什么是软的？
比男人都要软。
竟像是……
“大人，现在是把十殿下送回去，还是……”王忠走过来问，发现自家大人脸色不太对，忙关切道，“大人，你没受伤吧？”
沈墨回过神，将手不自然的收回来，道，“没有。”
“那你刚才怎么……这是小瑛子吧？嘿，他够勇敢的。看着这么小的身板，竟无所畏惧，当起英雄了。”
小身板。
是了。一般像她这个年纪的男人其实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不大可能那么矮。
还有她皮肤，声音……
所有迹象都在证明，眼前这个小太监其实是个……
沈墨赶紧把这些想法都从脑子里赶出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突然发现王忠正在凑近看他。
沈墨没给他好脸，吩咐，“这边赶紧救火。十殿下直接送往太医院。”
“他呢？”王忠指了指蒋瑛。
“她就是被浓烟呛的，没什么大碍。”
王忠笑眯眯的说，“那不如我吃点苦，把他送回雪阳宫去？”
王忠想法简单，送过去，自然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说不定雪阳宫好心，就赏他一罐醉蟹或者别的什么呢。
谁知道沈墨直接拒绝了，“不行！”
拒绝的格外干脆。
王忠不由去看他，“？？？”
沈墨不大自然的说，“我正好也要把这边的事情和九殿下说一下，人我送过去就行。”
他交代也不是不行。
但王忠不敢再说了。
安排人继续灭火。
沈墨掏出自己的水囊先给蒋瑛喂了几口水。
水一呛，她很快就醒了。
睁开眼睛去看他，还透着一点迷茫。
沈墨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眼睛这么大呢。
……怎么又往那方面去想了。
沈墨绷着脸问，“怎么样了？要有不舒服，就去找太医看看。”
蒋瑛一手撑着地勉强坐起来。
身体还是难受，尤其是嗓子。
但她还是摇摇头，“小的没事。十殿下他……”
“人送往太医院了。”
顺着沈墨看的方向，还能看到一个侍卫抱着李俭的身影。
蒋瑛终于松了一口气，很快想起来方才昏迷前的一些记忆，道，“是沈大人救了小的吗？”
沈墨没好气道，“这么大的火，你要是寻死，下次我就不必进去了。”
蒋瑛小声道，“……小的也是救人心切。”
沈墨没接话。
蒋瑛往身后去看，问，“火势好像小了，没蔓延吧？大人进去的时候，有没有……咳咳……”
话一说多，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沈墨面无表情的把水囊递过去，“我看你是没活够，我把你再送过去？”
蒋瑛连喝了两口水，讨好似的笑了笑，“那倒也不必。不然还得劳烦沈大人再救一次。”
沈墨瞥了她一眼。
蒋瑛没忘记那个女人，说道，“沈大人没见到旁人吗？那个屋子里还有个人。好像是，十殿下的母亲。”
“她和你说的？”沈墨眉目一凛。
蒋瑛摇头，“小的只是猜测。毕竟十殿下那么不舒服，还非要来这里。只能是来找自己的母亲了。小孩子么，就是……”
“小瑛子！”沈墨突然义正言辞的打断她，“我和你说过的吧，在这宫里不要自作聪明。那个人不管是不是十殿下的生母。你都没看见。”
蒋瑛关于李俭生母的事情听到的只有只言片语。皇帝对她生孩子那么生气，还关进了冷宫，显然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现在看沈墨的反应，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的。
而且她进去的时候，已经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女人。她在这里那么多年了，估计知道往哪里躲。蒋瑛或许是杞人忧天了。
蒋瑛当然知道脑袋更重要，她没再提这个，而是说，“火是谁放的，能查到吗？这要是烧起来，会死很多人的吧？”
“不会。那一栋房屋是单独的。”
理论上来说，这栋房屋是单独的，短时间内不会蔓延到其他的房屋那边去。而且就算真的烧起来，到蔓延的时候，那说明火势已经非常大了，一定会吸引人过来救火。所以其他房屋也是安全的。
蒋瑛想起来门上钉着的木条。可见对那个女人就是直接囚禁起来了。
那些话题讳莫如深，不是她能去涉及的。
她原本还有些猜想，现在也不敢说了。
比如既然是单独的，那么明显就是奔着那个女人，或者李俭去的。
可是那个女人在这里都多久了，生死已经一点也不重要。真要让她死，根本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所以蒋瑛更偏向于是有人要李俭死。
一个冷宫的女人死不死没什么人在意。可是牵扯到针对十皇子的话，事情还是可大可小。
蒋瑛默默把想法吞进肚子里，什么都没再说。
沈墨看着蒋瑛一直在想着什么，偶尔还蹙了一下眉头，显然是在暗自思虑着什么。
想及蒋瑛胆大妄为的行为，他突然冷声问，“小瑛子，你进宫是何目的？”
蒋瑛实在没想到沈墨突然问起这个。
她只能含糊道，“小的家里穷，只能把小的送进宫当太监，然后找了门路就是冯公公，冯公公把小的带进宫的……”
理由理所应当。只是性别上要换一换。
冯立一直有些特殊癖好。
是不是家里穷把蒋瑛直接送给了冯立当玩物。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蒋瑛进了宫，还让冯立帮她成为了太监。
可是这说不通。冯立能出于什么原因做这种会掉脑袋的事情？
所以蒋瑛还是没说实话。
沈墨凝视着她，语调带着不可违抗的威慑力，“小瑛子，我是在给你机会。”
蒋瑛愣了愣，面对沈墨这样的压迫感，想插科打诨都没底气了。
而沈墨还在步步紧逼，“小瑛子，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你不说实话，我可以随时将你……”
沈墨还在威胁，蒋瑛的眼神突然看到了他身后。
沈墨微微偏头一看，是李洵快步而来。
沈墨拂了衣摆，转过身给李洵行礼，“见过九殿下。”
蒋瑛也要起身行礼，却因为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上，她忙道，“九殿下恕罪。”
李洵以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道，“不妨事。你……”
“奴才没事。十殿下也被送到太医院去了。”
李洵在雪阳宫一直焦急的等待。冷宫这边走水的消息不胫而走，但到李洵耳朵里的时候就有些滞后了。
冷宫，李洵很轻易就把李俭和他的生母联系到了一起。猜测或许有关。
他不知道情形如何，于是准备赶来，出门前遇到了徐姑姑。徐姑姑提及和蒋瑛说的那番话。李洵想，他能想到，蒋瑛或许也想到了。
李洵匆匆赶来。
他竟一时分不清楚，自己这么急切的过来，是担心李俭，还是担心蒋瑛。
不过蒋瑛两句话给他的答案，足以让他心安了。
他看一眼眼前形式，便心下有数，对沈墨微微颔首，“多谢沈大人。如今火势已经控制了吗？”
沈墨也回礼，“不过是我分内之事。已经差不多了，下官的属下正在奋力救火。这里还是有浓烟，九殿下不如先离开。”
李洵也没打算久待，他自然要去太医院看望李俭。
他点头，便喊了蒋瑛，“还能走吗？不如叫王福……”
“奴才能走。”
说话的功夫，蒋瑛也已经得到了修整。
她勉强能站起来，跟在李洵身后离开。
沈墨看着离去的背影，心下觉得这个蒋瑛到底揣了多少秘密。但沈墨看到的不过是她努力在这后宫活下来。若说她做过什么意图不轨的事情，那是完全没有。
是直接拆穿她，将她定罪，还是留着她，再好好看看？这是一个问题，沈墨需要好好考量。
蒋瑛王福跟在李洵身后到了太医院。
李俭已经服了药躺下了。
今晚值班的是柳太医。他平日里也负责李洵的身体。
“夜寒露重，九殿下不该过来的。”柳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声音总是很温和。
李洵微微颔首道，“不大放心。柳太医若此时得空，能否也看一下小瑛子？”
蒋瑛受宠若惊，忙说，“奴才没事。奴才只是冲进去的时候呛了几下，其实已经没事了。”
柳太医捻着胡须呵呵笑了两声，“看着倒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让我号一下脉才更稳妥。若无事，不会叫你吃药的。”
倒显得她多害怕吃药似的。
柳太医号过脉，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手上有几处灼伤，要抹药。
柳太医道，“十殿下就留在这里休息。等他退了烧醒过来，下官找人将他送回去好好歇息。至于九殿下，不如先回宫，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李洵应下，再次和柳太医颔首致意。柳太医觉得自己受不起。
李洵便带了人回雪阳宫。
走了一段路，他突然道，“蒋瑛，今日之事，谢谢你。”
并非替李俭，而是他自己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