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秋猎的日子。
西山上的行宫早早就打扫出来。
皇帝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行宫入住。
这种事情,除了青壮男人喜欢,年轻女郎也喜欢。
那时候男人们尽情展现自己的能力,年轻女郎们除了觉得热闹,还多看几眼男人们矫健的身姿。
每次秋猎,都能成就几段佳话。
所以这种时候,贵族子弟,无论男女,都被家里的爹娘催着过去。女儿家更是要盛装打扮的。
今年秋猎最热门的人选,就属五皇子李季了。他虽然去年已经成亲,但还没孩子。若是有女郎被他看上,立个侧妃也是极好的。
秋猎头一天,果真没什么悬念,五皇子射中的猎物最多。皇帝高兴,把自己常用的一张弓赏赐给了他,这是莫大的荣宠了。
第二日,有些女郎也跃跃欲试。
只要划定了范围,再有经验丰富的士兵带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穆国重文重武,有些贵族家的女郎从小也练骑射。和男儿家不好比,但也能强身健体。
云安郡主李蔓和杜若晴就是那跃跃欲试的一批。
李蔓对杜若晴道,“到时候把九殿下叫上。”
杜若晴脸红,道,“你别瞎胡闹。他身体不好,还是别叫他了。”
李蔓调侃,“呦呦呦,这还没有过门呢,就这么要紧人家的身体啦?”
杜若晴脸更红了。
李蔓道,“你傻不傻?我这是给你们制造机会。到时候你假意摔倒,九殿下不好坐视不理,来个英雄救美,你们关系不就更亲近了吗?”
杜若晴觉得不大好意思。因她知道李洵一定不喜欢那种太过主动的人。她总想着能慢慢来,和李洵能在志趣上相投,叫他心生欢喜,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
可她终究抵不住这诱惑,能和李洵快一些,自然也是好的。
李蔓见她不摇头也不点头,便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我知道你矜持不好意思开口,这件事我出面行了吧?以后吃喜酒的时候,你可得多敬我几杯。”
杜若晴笑着瞪她一眼,“越说越没边了。”
李蔓笑着去了。
她握着马鞭去找李洵。
李洵昨儿个也参与了狩猎,但仅仅只是参与。
大家都习惯了,他能上马好好的再下马就行了,其他的么,随缘。
“九弟,我们一起去狩猎啊,射只兔子什么的。我们女儿家不比赛的。”
李洵道,“我就不去了,郡主找些经验丰富的保驾护航。”
李蔓嗔道,“九弟都出来了,就别扫兴嘛。你要觉得不妥,我再叫几个人。我们就是重在开心。”
赶巧睿王路过,摸了摸大肚子,有些气喘。
他这些年越长越胖,走几步路就喘的厉害。刚从皇帝那里过来,这才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喘了。
“蔓儿,九殿下不去,你就别勉强了。”
李蔓却朝他挤眼睛。
睿王出了名的宠女儿。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母亲又过世的早,睿王恨不得把身上的肉割给她吃。
见女儿这样,睿王迅速改口,“年轻人嘛,去玩一玩也没什么。九殿下你性子沉稳,陪着他们,我还能放心。”
李洵眼见着睿王变脸跟翻书似的,也不好拒绝,只好应下了。
李蔓笑起来,“那我把六哥叫上。五哥就不叫他了,不然好没意思,肯定是他赢。”
睿王道,“五殿下和六殿下都在皇上那处呢,你别喊他了。”
突然就看到了沈墨带着人在巡视,他道,“把沈大人叫上吧。你们女儿家,我不放心。这片林子大得很,野兽猛禽也多,谁知道你们能野到哪里去。”
李蔓就同意了。
沈墨和李洵的态度一下,睿王一开口,没法拒绝。
李蔓为了不显刻意,又叫上了两个贵女。
四个姑娘,沈墨和李洵两个男人。
蒋瑛身上背着箭筒,地上不平,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好在李洵就算上了马,也不会疾驰而去,她小跑着就能跟上。
“我们就在这附近骑骑马,能射到一只小动物就可以了,大家不必较真。沈大人,九弟,我们的安危可就仰仗你们了。”
李蔓说完,和杜若晴说,“一会儿自己瞧准时机啊。”
杜若晴只偷偷望一眼李洵,也不好点头。
就算不点头,也已经默认了李蔓的计划。
一行人就出发。女儿家就是不比男儿家,一路都骑得很慢。还有个贵女其实练得不多,上了马就有些害怕了。战战兢兢的,也不好意思叫出声,免得丢了面子。
“你放慢一点,离九殿下近些,这样才有机会……”李蔓给杜若晴出谋划策。
杜若晴迟迟没动静,她都急死了。
谁知道跟前突然穿过一支箭,不知道是他们之间的谁先射了一箭。
明显射偏了,往李蔓这里来了。
她自己被吓得不轻,马更是受了惊。
扬起马蹄,长鸣一声。
李蔓到底没什么这方面经验,这匹马虽然是她常骑的那一匹,可到了关键时刻,就驾驭不了这匹马了。
眼见着那匹马狂奔而去,把李蔓的身体左右甩着,随时能摔下来。
李蔓终于知道害怕,大声呼救。
马儿丝毫不停,她甚至开始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突然间有人到了她身后。
她感受到的就是紧实的胸膛,和十分有力的手臂。
耳边的风呼呼的擦过耳朵,觉得速度降了下来,李蔓才敢睁眼。她微微转脸,就看到了沈墨刀削一般的下颚线。
李蔓看的出神,心中感慨万千。
原来这天下的男人各式各样的。除了陆昂那种才高八斗温润如玉,也有这般威武雄壮。不同的人,却各有各的妙处。
李蔓突然觉得自己沉寂了许久的那颗心,又开始跳动了。
跳的过快,要跳出嗓子似的。
沈墨拉住缰绳,马终于停下来。
沈墨翻身下马。
一瞬间李蔓的身体没了倚仗,竟一下子觉得空落落的。
沈墨牵着缰绳,道,“郡主受惊了!”
李蔓顿了顿,道,“我没事。有劳沈大人了。”
沈墨颔首,“郡主言重了。”
李蔓犹豫一下,伸出手去,“劳烦沈大人扶我一把。”
沈墨不是没见到李蔓怎么上马,是很熟练的。
但一想或许还是刚才吓着了,腿还是软的。
沈墨却没有直接伸出手去,而是将手臂横在她跟前,叫她扶着自己的手臂下马。
李蔓虽然有些失望,可又觉得沈墨知道分寸,是个君子。
她扶着他的手臂跳下马。
杜若晴他们赶过来,立刻到了李蔓身边,上下打量她,询问,“没事吧?是不是吓着了?”
李蔓摇摇头,眼神却有意无意的往沈墨身上瞥。
沈墨已经退到了一侧。
杜若晴拉着李蔓的手小声说,“刚才多险啊。我才不听你的做那些了,要是两个人都受了伤,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也知道九殿下他身体不好。”
李蔓心思早飞了,杜若晴不愿意,她也不强求了,道,“随你吧。”
又忍不住再往沈墨的方向看一眼。
肩膀真宽啊,腰却很细。一张脸,也是好看。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后面李洵却咳嗽了。
刚才事态紧急,李洵也骑着马跟了一段。因为快了点,便引发了喘疾。
杜若晴知道了,刚要去关心,却见蒋瑛跑着追上来,将水囊递给他。然后贴心的为他顺着后背。
杜若晴的眸光收紧。
她都不能这样触碰他呢,只能远远的看着。这个小太监凭什么就可以这样和他亲近?
蒋瑛感觉到什么目光正盯着她,她抬眼,却捕捉不到了。
没多想,见李洵已经喝完,将水囊接过来,道,“九殿下若还觉得不适,我们先回去,请太医看看。”
李洵摇头,一垂眼,就看到了蒋瑛手臂上的一道刮伤。口子不小,还在流血。所以她方才刻意用的是左手递的水囊,不叫他看见。
抬眼看她,意味明显。
蒋瑛忙道,“刚才跑的急,摔了一跤,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不打紧。”
李洵掏出怀里的帕子,原想着自己去给她扎一下的,又觉得不妥,便递过去,“自己包一下。等回去,抹些药膏。”
蒋瑛道,“九殿下的帕子珍贵,奴才随便找点别的包扎也可以。”
“要你包就包。”
命令式的口吻,蒋瑛便不敢拒绝了。接过来,背过身去,简单包了一下。
这一切又被杜若晴看在眼里。
她凭什么,还能用上李洵的贴身之物?明明那么低贱的一个人。
杜若晴气的想咬人。
李蔓把她的神思拉回来,“看什么呢?嗐,魂都丢了。”
李蔓只当她是在看李洵。
杜若晴敷衍一句,“没有。要不回去吧?”
李蔓这会子有别的心思了,哪里想回去。外面多待一会儿,就能有沈墨陪着。
她扬起下巴,道,“不回,还什么都没猎到呢。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杜若晴无奈,刚才都那样了,李蔓瘾竟然还那么大。
杜若晴还在纳闷呢,就听耳边李蔓已经在喊,“沈大人,劳烦你再教教我。我总觉得上马姿势不太对,还有射箭的时候,力道也不够……”
杜若晴朝李蔓看过去。
平日里她不是总吹嘘自己是贵女里面骑射最好的吗?
——
行宫内,李定正和五皇子六皇子说话。
他手底下压着一封信。
是昨晚上送过来的。
太子李越送来的。
除了报平安,说他已经到了北疆。同时也提到了一件事,李越在还没到北疆的时候,遭遇了一伙盗贼。
李越只说盗贼,但字里行间却提及,那伙盗贼并没有将他的钱财掳走。很快,遇到了谢家来接应的人,才让李越虎口脱险。
李定是皇帝,不是俗人。
这封信的内容很微妙,送来的日子也很蹊跷。他随便一问,知道这封信先是到了宫里,才到了这里。皇后那里也有一封,是李越专门写给她的。
他不是想不明白。
但还是把两个人叫了过来。
两位皇子其实一头雾水。李季甚至以为,是不是因为他昨天表现好,父皇还要再赞扬他。但到了皇帝跟前,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李定摩挲着一串佛珠。这是他很多年的习惯了。
传言说李定当初登上帝位杀了太多人,后来总被梦魇纠缠。李定就找了得道高僧,从高僧那里得了这一串佛珠。李定时常带在身边,以求心情平静。
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慢悠悠的说道,“太子遇了一伙贼人。”
李驰面上一惊,忙问,“太子殿下没事吧?”
李定看了看两个人,尤其是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多反应的李季,问,“你们是希望他有事还是没事?”
李驰表情都僵了,忙垂首道,“自然希望太子殿下化险为夷。”
又悄悄去看李季,给他一点暗示。
李季这才道,“没曾想还没到边疆就遇到了危险,也算是让太子殿下小试牛刀了。六弟不必担心,太子殿下这点小灾小难还是能趟过去的。”
这语气很李季,李驰暗自为他捏一把冷汗。
李定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天家的心思本来就是深不可测的。
李定沉默了片刻,才慢条斯理的说,“老六说的没错,太子殿下平安无事。不过有件事倒是奇怪,你们两个帮朕分析一下。据太子殿下说是一伙山贼。可是那伙山贼却没有抢夺任何钱财,像是奔着太子的命去的。奇怪了,他们又不知道他是太子,要他的命干什么?”
李定虽然态度随和,但李驰已经冷汗涔涔。
他不比李季。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是如何杀出一条血路坐上的皇位。他平常见谁都可以冷静自持,唯独见到自己的父皇,会紧张。
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皇上一次对他笑是什么时候。
李驰不敢说话,深怕说错话。
李季倒十分沉稳,不慌不忙道,“这种事情儿臣也不好臆测,或许他们提前知道了太子殿下的身份也不一定。”
李定顺着他的话道,“既然这样,你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