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月,邓州那边来运粮草的队伍已经离京都城越来越近了。
边境不能乱。
所以给邓州那边筹集了不少粮草。
来的人也只有三百人。
皇后得知了消息,十分心安。
曹玉珠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给她说了些体己的话。
曹玉珠便问起立储一事。
朝堂上的争论一直没个结果,尤其是皇帝那里没有消息传来。
李越在府上急的团团转。他自从举着剑对皇后发了一次疯之后,便心里也没底,不敢再去面对皇后。
可这么大的事情,现在皇后又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她的意愿和立场就很重要。
可李越不敢进宫去找皇后,所以只能让曹玉珠去。
曹玉珠毕竟和皇后感情深厚。
两个人聊起了家常,又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曹玉珠见时机成熟,便对皇后道,“姨母。现在到底是何情形?皇上意思如何?”
皇后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李越让你问的?”
曹玉珠道,“我与殿下夫妻一体,是谁来问又有何区别?”
皇后慢条斯理的喝茶,道,“皇上龙体无性命之忧,当然不愿立储。他急什么?”
曹玉珠道,“他怎么能不急?姨母知道一落千丈的滋味吗?他在颓废了大半年,我瞧着都不是滋味。好不容易父皇想起他来了,他斗志昂扬。谁知道出了行刺的事情。按理说,立嫡立长,此时情况特殊。便是父皇能康复,有太子镇场,当然是更好。姨母与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后将茶盏放下道,“立储君的事情,不是你们两口子急,现在谁都急。这件事早就和皇上提到了。只皇上的意思是,他不能立李越。他是被废过的,李越若没大的功劳,是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位置。再者,当初他做了那些糊涂事,便是五皇子有希望,他都没有了。叫他死心吧。”
曹玉珠忙跪下来,道,“姨母。我虽不姓谢,可母亲与您也是一母同胞,都是谢家人。何况殿下早认了您做母后。那些年在您膝下,也算听话知礼。只他败在了情字一事上,做了糊涂事。姨母,他若能当储君,日后定然奉您为皇太后。试问,还有哪位皇子的心会在皇后身边呢?”
皇后有些生气的拍了案几,“皇上尚且还在,你说这些话就是大逆不道。依本宫看,你也是被李越给绕进去了。不做储君,他就活不成了?本宫辛辛苦苦把他拉上那个位置,是他自己不争气。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回去吧。本宫事情多,疲累的很,你没事就别进宫了。”
曹玉珠还要说什么,姑姑已经过来,做了个请的姿势,“皇后娘娘最近烦心事太多,您就别再让她忧心了。一切,就静观其变吧。”
曹玉珠只好回去了。
将皇后的话和李越说了一遍。原想要劝他静观其变,谁知道李越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下,道,“完了,我已经彻底与储君之位无缘了。玉珠,我再也当不了太子了。”
曹玉珠道,“皇上能好起来,现在谁都不会立。大家都没机会,你反而有机会。”
李越却摇头,“你没听出来吗?便是父皇日后要立储君,我也没有机会。因为上次的事情,父皇已经把我排除在外了。”
“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曹玉珠拉住他的手道,“便是以后你真的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你也是王爷。我们两个只要在一起……”
曹玉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越将手甩开了。
“妇人之见。你知道我坐不上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你知道拥有一切又失去的感觉吗?何况,如果不是我,谁最有可能。那就是李季。他的母妃是德妃,他的外公是张相。他平日就和我不对付。你觉得如果他登基,我的命还能留吗?父皇当年杀了多少兄弟,现在我们兄弟就几个,李季他有什么不能杀的?”
“这不是皇位的事情,这是命。”
曹玉珠的确是个女流,她没想到那么远。听李越这么一说,便也有些担忧起来。
李越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曹玉珠一听,浑身一震,“殿下,你……”
李越却不再说话,可神情都变了。
变得让曹玉珠有些害怕。
——
皇帝医治了将近一个月,一点也没有什么进展。大部分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躺着,伤口虽然愈合了,但心脏处每日都要疼上一阵。
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屈指可数。
不过皇后下了令,没有什么人敢来打扰皇帝。
皇帝大约猜到了不对。
不过太医诊脉了,和皇帝也说了情况。因皇帝这病本就严重,加上回来的路上没有养好,便又加重了。药理上没有问题,只能是静养。
皇帝自然疑心,不过连他心腹陈太医看了,也是一样的说法。
药都是几位太医看着熬制的,再送到了养心殿,不仅有太监试药,也有淑妃试药。旁人都是没有问题的。
皇帝便知道,还是自己的原因。
只他着急。
陈太医便说出了症结所在。说他还是忧思过度,总担心朝政,故而不能好好休养。
皇帝道,“不能不担心。现在朝堂什么样,朕能猜到。”
陈太医道,“皇上恩威都在,不敢有人造次。现在将龙体养好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只好同意。
淑妃过来给他喂些点心。
皇帝看着她,道,“湘儿辛苦。”
“皇上言重。”虽说这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皇帝道,“朕,有些对不住你。”
陆湘的点心已经递到他嘴边了,听了这话手忽然一顿。
她道,“皇上言重了。臣妾照顾皇上本就是分内之事。”
“对……对。”看了看陆湘,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
又问,“蒋瑛呢?”
陆湘道,“蒋公公略有不适,在歇息。皇上找他?”
“不用。”
虽然算算日子,已经迟了许多。不过毒药也因人而异,蒋瑛恐怕快要毒发了。
又过了几日,皇帝命人推开了窗,看着阳光透进来。晒了一点太阳,气色看着好了一些。
外面有人在说话,窸窸窣窣的,也听不真切。
没多久,陆湘便进来了。
“外头在说什么?”
陆湘坐在他身边,与他闲聊,“说是京都城内来了个道士,会些修仙之术。说有人本是不治之症,吃完竟好了。许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陆湘随口一提,皇帝却听进去了。
到了晚上,他便叫人去找这个道士了。
道士进了宫,一天一夜没出来,和皇帝讲道法。皇帝不觉累,也没觉到哪里疼。事后自己都觉得稀奇。
于是皇帝便让道士炼丹,给他治病,让他延年益寿。
此事一出,朝堂便有反对之声。
只皇帝根本听不进去。
好不容易有大臣得了召见,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皇帝更是被气的吐了血。那人被拉出去,就是杖责三十,多少天没下床。
旁人也不敢劝了。
日子一到,仙丹炼成了。
陆湘呈到皇帝跟前。
皇帝看了一眼,道,“爱妃,你也吃一颗。你我共驻青春。朕现在最倚重的就是你了。”
便是这般,还在算计人心。陆湘毫不犹豫的便吞下了一颗。
皇帝这才吃了一颗。
连续吃了几天。这一日,蒋瑛无意间发现陆湘躲在一处,正捂着腹部十分难受。
她立刻上前询问,陆湘只不说话。
疼得已经冒了冷汗。
蒋瑛不顾她的意愿,道,“得叫太医来看看。身体的事情娘娘不能马虎。”
陆湘却突然给蒋瑛跪了下来。
这可把蒋瑛给吓了一跳。
蒋瑛赶紧将她扶起来,又道,“娘娘,你这样万万使不得。四周人杂。”
陆湘也意识到了。
但她看蒋瑛的眼神明显是有话说。
蒋瑛道,“娘娘随奴才来。”
便到了寝殿之后的净房。
这里平时都是皇上沐浴用。如今皇帝久病不起,这里进来的人就少了。反而偶尔是陆湘进来用。
蒋瑛道,“娘娘何故给奴才性如此大礼?是不是与皇上有关?”
陆湘讶然,“你竟猜到了?”
蒋瑛道,“娘娘早知道虎头的事情,还甘愿在这里侍疾,一定是另有所图。不过奴才劝娘娘,无论什么想法,都烂在心里。皇上若有个三长两短,娘娘躲不过去罪责。”
陆湘道,“你说的没错。原本我提出来要侍疾,只是想看看他如今已经虚弱成什么样子了。我天天看着他,便盼着他死。”
蒋瑛不由一震。
陆湘竟对她推心置腹了。
陆湘道,“我无数次的动过直接掐死他的念头。看着他还能活着,便替虎头不值。可我也知道,弑君之罪,诛灭九族。我家中尚有父亲,还有兄长和子侄。我没法去做这件事。只能一直恨着他,诅咒他。”
“可现在机会来了。是他主动要找那个道士的。说来也巧,我在皇上这里的史书上看到了,原来穆国史上是有位皇帝沉迷炼丹,妄想长生不老,最后疯癫成魔,无奈只能追为太上皇。这不也是我的机会吗?皇帝疑心,他每吃一下一颗,便先让我吃下一颗。可见其心歹毒。我没办法,只能服下。这样也好,有朝一日,我同他一起病发,便连累不到我家族中人了。”
“什么毒发?娘娘你做了什么?”
陆湘道,“我知道有人自杀是吞金的。所以我在每日丹药上都抹上了金粉。长此以往,皇上就会药石无用。”
“我没别的办法了。只有我死了,才不会连累到陆家。蒋公公……”陆湘看向蒋瑛,“我求你替我保守秘密。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本就在养心殿,希望你替我说几句话。这样便足矣。”
蒋瑛知道陆湘心意已决,而且这几日,恐怕已经吃下不少。她再劝,也无济于事。
蒋瑛道,“娘娘既然已经决定,奴才也没什么好说的。娘娘帮了奴才,在皇上跟前撒了谎,奴才本也欠娘娘一个人情。”
为了不让皇帝起疑,蒋瑛私下求了陆湘。所以她时不时的消失一会儿,皇帝问起,陆湘便说是她身体不适。好造成蒋瑛已经离毒发不远的家乡,好让皇帝放松警惕。
陆湘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蒋瑛还是觉得痛心,问,“娘娘都想好了吗?为了他,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陆湘神情决绝,“我不是为他,我是为我的孩子。蒋公公,你不明白,我早已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为了我的孩子报仇,才是我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我正好可以与我的孩子们团聚。”
她倔强的擦掉了眼泪。
收拾了一下神情,又是那个温婉端庄的世家女。
她朝蒋瑛微微颔首,“我去服侍皇上了。”
蒋瑛躬身目送。
看着陆湘离开,蒋瑛百感交集。
虽不愿陆湘是那样一个结局,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阻止不了。
算一算日子,邓州的人已经到了京都城了。
这一日深夜,宫内都已经安静下来,该睡的人都已经睡了。
突然外面出现了一些响动。
原来是李越来了。
他说担心皇帝思念成疾,又做了噩梦,便一定要来皇宫看看。
蒋瑛都已经睡下了。
陆湘在床榻上躺着。
皇帝的龙榻前睡了两个看守的太监。
外面突然有了动静。
大家就都醒了。
却见李越匆匆走进来。
皇帝这几日就不大舒服,此刻一醒,便觉得浑身疼痛。一看到李越,便更气。
李越到了跟前,便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儿臣一直担心父皇的身体,特来探望。”
李定气道,“混蛋,谁让你现在进宫来看的?”
“儿臣做了噩梦,梦见父皇不好了。便十分担心,没见到父皇,便不能心安。”
“你,你这是盼着朕早死。朕死了,你也当不了这个皇帝。你给朕滚。”
李越却跪着走到离床榻更近的地方,额头抵在床沿上,哀求道,“父皇,你成全了儿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