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瑛闻言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谢仲难道动了异心？”
李洵摇头，“尚不清楚。所以请了堂舅过来商议。”
蒋瑛道，“如今五皇子就在那边，此事是否与他有关？”
“虽是加急的密信，但其实也滞后了一段时间。北疆那边瞬息万变，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徐进没来的时候，蒋瑛坐在床上仔细想了想。
“你方才说谢老将军是受了什么刺激。说不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们试想，如今匈奴已经平定，没个几十年都喘不过来气。这最难的仗已经打过了。皇上他……”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李定不是没做过。
裴正便是前车之鉴。
此刻李季就在北疆。
与他的情形何其相似。
即便如此，李洵仍旧不敢相信，“老将军战功赫赫，谢家满门忠烈，为了大穆死了多少人，父皇他……”
蒋瑛道，“我知道你不信。可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的皇权由不得别人掣肘。一个裴正他尚且容不下，何况是谢家呢。你不想想，谢家出了多少人，便是皇后已经被包揽。如此外戚，皇上如何容忍。战时皇上用将军，可战后呢？便不需要了。”
李洵沉默。
有些事情不相信，也得相信。
蒋瑛与皇帝没有丝毫关系，所以她可以跳出来看。
但李洵不同。
他自小在皇宫中长大的。便是一步步意识到皇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皇帝，但对李洵来说，接受也是需要时间的。
蒋瑛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
若李季不是为皇帝而去，而是为自己呢。
谢仲突然率军有异动便很可疑。
如果谢怀安的死，真的和皇帝有关，京都城内不可能风平浪静。
蒋瑛要回去。
宜早不宜迟。
她得提防着京都城内有什么大的动静。她好伺机而动。
“李洵，我该回去了。”
虽然艰难，但蒋瑛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李洵果然看向她。
蒋瑛知他肯定不愿，正欲说什么话说服他，突然被李洵一把扣住了手腕。
“边疆真有什么异动，与你并无关系，你何故急着回去？你参与废太子一事，决计不是为了我报仇这么简单。阿瑛，你还在谋划什么？”
蒋瑛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让你称帝。”
“如今局势对你越来越有利。我想让你搏一搏，这天下，你来掌控。”
李洵凝视着她。
“我们先前就说好，若有机会，便取之。边疆异动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我需要回到皇宫，与你接应来谋划。当然，我也不敢保证……”
“阿瑛，你觉得我会让你只身回去犯险？”
蒋瑛无奈看他一眼，“这几年我一个人在宫里都过来了。你不信我么？”
“这事情我可以自己谋划，你要安全的待在我身边。”
“我的身份，在宫中能帮你，李洵，咱们不要……”
李洵突然手指压在了蒋瑛的唇上。
外面有人。
李洵立刻开门，左右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立刻唤来心腹侍卫，去查一查方才是谁出现在这里。
转过身来，蒋瑛担心道，“我们那些话被人听到了吗？”
“不碍事。”
蒋瑛却还是担心。
两个人皆默然的在屋内等着。
很快就来了人。
一个老嬷嬷边疾步走着，边跪下来，脸差点撞到了李洵的鞋面。
身后站着一个侍卫。
他道，“王爷，王妃跑了。”
李洵一眼扫过去，侍卫忙改了口，“芸娘子跑了，不仅如此，还带走了小少爷。”
侍卫已经安排了人去追。他们发现了后门处有动静，追过去，马车已经走出去有些远了。他们已经去追，不知道能不能追的上。
结果折回来，丫鬟突然找上来，说是老嬷嬷被人绑了，麻布塞了嘴，康儿不见了。
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去屋中一查看，发现芸娘不见了。
方才跑的就是芸娘没错了。
蒋瑛问，“她能去哪里？带着康儿，便是当个护身符的。方才外面的是她吗？”
李洵道，“时间上是吻合的。芸娘在邓州举目无亲，她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只除了一个地方……”
李洵当机立断，便道，“备马。将我的弓取来。”
要取弓，便是要亲手射杀的意思了。
芸娘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可她却将康儿给带走了。她知道康儿对李洵的重要性。
她把自己活生生逼上了死路。
“我与你一起。”
李洵看她一眼，没拒绝。
两个人骑了马，后面跟了七八名侍卫，一路策马奔着城外去了。
出了城，便有好几条路。
但李洵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一条。
蒋瑛就明白了。
那是去往京都城的路，她来时便是这条路。
芸娘奔着京都城去的。
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要将李洵的谋逆之心告诉皇帝。
如此，便更不能留了。
一行人，一点不敢歇息，一路去追。
谁知道，追到了天亮，竟都没看到芸娘马车的踪影。
芸娘或许也是担心有人追上来，与他们一般，一点不敢停歇。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
“不会。”李洵道，“她别无选择。继续追。”
又追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马车的踪影。
女儿家到底不比男人。
事情比较多。便是要逃的时候，讲究也多一些。
加上本就是养尊处优的人，马车坐久了，身体颠的根本受不住，于是便停了下来。
康儿虽然跟在她身边许久了，和她也亲。可小孩子也不是什么都懂的。
一开始芸娘还说带他出去玩的。
康儿迷迷糊糊被她抱着走了。等早上醒过来，发现已经不似他先前看到的熟悉情形。他便问芸娘带他去哪里。然后又问是不是要丢下爹爹了。
他哭着便说要去找爹爹。
芸娘便冷哼，亏得和他这么亲，关键时候，还是知道谁才是那个可以依傍的。露出了真面目，竟怕康儿闹得厉害，让别人起疑，竟直接给他下了药，让康儿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只她自己受不住了，下来解手，好好擦了把脸，吃了点东西。正好看到一家路边开着的茶馆，还有些热汤面。她满足的吃了一碗。带的干粮，真不是人吃的。
这么耽误下来，就是半个时辰。
也就是这半个时辰，便让李洵他们追上来了。
芸娘听到马蹄声的时候，第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等她赶紧去叫车夫驾马车走的时候，发现马蹄溅起尘土，疾驰而来，离着已经很近。
那些都是练家子，车夫紧赶慢赶，才把他们甩在了后头。
可现在，是来不及了。
芸娘一咬牙，便进了马车，把康儿抱了出来，手里竟拿着一把剪刀。
到底是一直养在闺房的。
见过的利刃，还是在王府时，那些护卫的钢刀。
但都没在她跟前展露过。她不知道那杀人会是什么样。
所以她走时，想过拿什么傍身，转了一圈，只看到了一把剪刀。
剪刀锋利，应当是能派上用场的。
原是防着车夫的。怕他突然生了歹意。
谁知道用在了康儿身上。
李洵他们近了。
芸娘先看到李洵的身影。
她没见他骑过马。
她在江南时，便在闺中。到了邓州，管了王府的中馈，偶尔也有外出，但也没出过邓州城。她与李洵能接触的时机就更少。他在外的样子到底如何，她一无所知。
此时看到了，鲜衣怒马，俊美又神武。芸娘不由痴迷的看着，这是她爱慕的男子。
只她眼神一晃，便看到了他身后出现的蒋瑛。
一瞬间，痴迷不再，她的神情肃然而防备。
“别过来！”芸娘大喊，逼停了李洵等人。
李洵果然停下来，骑在马上，道，“放了康儿。”
“我不杀他。但你别逼我。王爷，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何不能多看我一眼？”
李洵重申，“放了康儿。”
芸娘忽然笑起来，“你眼中就没有过我。那我的选择便没有错。我得不到你，便要毁了你。康儿我不会放，你放我走，我不会伤他。否则，你别怪我伤了你在意的人。这么小的人，脖子一定也很脆弱。他若没了，你如何对得起为你没了性命的屏儿？”
李洵抿了抿唇。
芸娘说着却突然哭了，“有时候连屏儿那样一个婢女都羡慕。她为你死了，你一直记着她的好。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天天守着你，你却什么也看不到。王爷，你好薄情啊。”
“你走吧。”李洵突然说。
芸娘还有些不敢相信。
倒是车夫提醒了她一句，“娘子，走吧。”
车夫也不想丢命。
芸娘便抱着康儿且走且退。
她胳膊都酸了，康儿长得好，胖乎乎的，抱起来有些费劲。
不是自己的孩子，连李洵的孩子都不算，若非讨好李洵，她根本不在意。
到了马车前，她便要上车。总不能背对着马车上去，只能转过身来。车夫去扶她。
她哪里懂什么样子才是最安全的。
背过身要上马车，便给了李洵机会。
李洵拉弓射箭。
箭羽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去，从芸娘的背部之间穿过去。
芸娘手里还抱着康儿呢，血从口腔里涌出来，她滞了一瞬，难以相信的扭头去看李洵。
只李洵这手法又狠又快，给她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她再转头。
车夫早已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芸娘一失手，康儿便要从她手上摔下来。
好在李洵身后的侍卫眼疾手快，已经快速跑过去，一把将康儿接住了。
这情形还在呼呼睡着，便不大对劲。
李洵道，“附近找个郎中。”
——
李洵这里的消息的确是滞后的。
北疆这边，将士还在沉浸在谢怀安突然离世的悲恸之中。
这里多少人，是从一个新兵蛋子，被谢怀安练成了身经百战堂堂男儿。
谢怀安突然离世，对他们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帐内，谢怀安的尸体还摆在那，一时间没有下葬。
是直接下葬，还是带回到京都城，葬在谢家祖坟，还没有下决定。
虽然谢家好些男儿，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哪里死，就在哪里葬了。如今北疆处，还专门有谢家的墓。
但谢仲还是想让自己的老父亲落叶归根。
“自老将军出事，就不见五皇子踪影。”一个副将对谢仲道。
谢仲毫不在意，“这些皇子的死活与我何干？”
谁知道李季回来了。
还带来一个人。
这人便是当时刺激谢怀安的一个副将。
谢怀安听了他的话，一口血吐出来。当时一团乱，大家赶紧将谢怀安带回营中，找军医诊治。等回过神来，这人早跑的没踪影了。
谁知道李季是追着他去了。
李季走到了帐中，给谢怀安的尸体上了香，又鞠了躬。
“老将军一生戎马，是我儿时便敬畏的人。原想着这次过来，能向他学习，谁知道突然成了这样。”
说着，眼圈便红了。
他对谢仲道，“将军节哀。活着的人还有未做完的事情。”
谢仲看他，问，“你这是何意？”
“那人我抓到了，问出来一些东西。关系重大，将军亲自去看一趟。”
谢仲一听，脸色就变了。
他直接掀开帐帘，便去找那人。
李季将他安置在一个单独的营帐中。
谢仲上前，那人全身每一处好。
李季道，“他嘴硬的很，不用些手段不会招。将军要问什么，直接问。他不敢不说。”
李季说完，十分识趣的退到了营帐外。
该知道的他已经都知道了。
他也没料到，事情竟这么有趣。
没片刻，谢仲沉着一张脸，就从里面出来了。
“都是血性男儿，这口气，将军能忍吗？我替谢老将军觉得不值。”
谢仲扫了他一眼，声音冷沉，“你也是李家的人，一丘之貉罢了。你让我知道这些，不过也是趁火打劫”
谢仲说完，便找来了自己的心腹，便调集了十几万兵马。
便是还在收拢战场的一些人也被调回来了。
他的命令很简单，回京都！
这么多兵马，又没有皇帝的圣旨，堂而皇之的要回京都。能做什么？
如同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