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和蒋瑛回程路上,正好和王坦也遇上了。
王坦这一路,已经把该查的案子都查好了。飞鸽传书和李洵取得了联系,便在半途中也上了船。
蒋瑛和李洵商议好的。
回到京都城,在举行册封大典之前,蒋瑛暂时不见人。脸上会戴上面纱。等木已成舟,便是有人认出现在的皇后,就是先前的太监蒋瑛,因为她的身份,也不敢再诟病什么。
所以王坦上了船之后,蒋瑛就把面纱戴上了。
一路上王坦便和李洵说起他办案的经过。
这其中好几桩贪污腐败的案子,都可以指向张相。
李洵问,“可有实质性的证据?”
王坦道,“张相为人奸诈。许多事情都是他族中人去做。便是银子,他都没有亲自收过。”
这就不好办了。
如同当初李季一事,若真到了他头上,便将人拉出来顶包,对张相就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李洵原想着借着这件事把张相扳倒。却发现并不容易。
有侍女送了参汤进来。
李洵见时辰有些晚了,对王坦道,“你下去歇着吧。此事再从长计议。”
王坦拱手退出去。
李洵问,“十二娘歇下了吗?”
侍女道,“娘子就在外头,参汤便是她叫奴婢送进来的。”
“叫她进来。”
侍女便出去,将蒋瑛请了进来。
槅门关上,蒋瑛戴着面纱走过去。
她脸算不上倾国倾城,唯有一双眼睛十分灵动,水润润的。
如今戴上了面纱,光只看着那一双眼,就觉得有种夺人心魄的神秘感在。
“没旁人,摘了吧。”
蒋瑛便摘下来,道,“这几日还有人向我打听起蒋公公去哪了。我人缘还怪好。”
李洵饶有兴致的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蒋公公贪恋江南美景,在那边留下了。”
“他们没再问?”
“还问什么?都走远了。”
蒋瑛瞧了一眼案前,道,“你与王坦说什么说了那么久?案子不都结了吗?”
李洵将她一带,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条手臂圈住了她的细腰,道,“在谈张相的事情。”
“拿他没办法?”
李洵道,“有点难。那是只老狐狸。我的动作还没那么快,朝堂之上的人没法都换了。最起码还得好几届科举,天子门生够多,才能逐渐都换成我的人。”
蒋瑛想了想道,“立后一事,他也积极。想必我一个宁家十二娘回到京都城,他定然也会反对。”
李洵道,“无妨。我要做成的事情,谁反对,也无用。”
蒋瑛笑道,“我不是担心他反对。你饶了那么一个圈子,我摇身一变成了宁十二娘,家世背景都有了,他拿我没办法。何况还有宁阁老那一脉,定然首当其冲和他对着干,其实不担心。”
聊起这个,李洵问,“阿瑛,一直没顾得上问你。我让你成了宁家女郎,你会不会怪我?也会觉得,我是因为看不上你的身份?”
蒋瑛一笑,“怎么会?”
“我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了。堵了悠悠之口。而且因为是宁家人,便天然有了宁阁老的支持。这样一来便会省了很多事情。我知道,若我以蒋瑛的身份真要当皇后,也不是不可以。你早已不同,这皇位不是你靠一些小聪明得来的。真要想办,又何妨杀几个人呢?”
“你是为了保护我是不是?若我以蒋瑛的身份真的成了皇后,一定会遭人反对,甚至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构陷。他们自然不敢对你,那必然是都冲我来了。我,我恐怕没这个能力招架得住那么多攻讦。”
意识到蒋瑛是懂他的,李洵将她搂的更紧。
只有蒋瑛的身份越名正言顺,以后她遭受的非议就会越少。所以李洵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
蒋瑛又道,“我对蒋家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不过是给了我血肉。若能选,我不想姓蒋。如今姓了宁,倒是遂了我的心愿了。”
“阿瑛,你能这样想真好。宁家,你若不愿回去,便不用回去。以后,你尽可以做你自己。”
“我才不学你卸磨杀驴。我是真的喜欢四夫人。以后有机会,还想再与她见面呢。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我与她竟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可能上辈子见过。”
见蒋瑛神情柔和,便知道她是真情实意。
“你若喜欢,以后定还有机会碰面。”
蒋瑛点头。
她端了参茶让李洵喝。
李洵喝了一半,蒋瑛又道,“方才被你打断了。我说张相的事情还没说完呢。我可以帮你分忧。”
李洵一笑,放下茶盏,“哦?愿闻其详。”
蒋瑛挑眉,“我手上恰好有张牌。原就打算等你要动他的时候给你用的。现在已经是时候了。你不是想让他退下来,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吗?我让他自己自断双臂。”
后面的却也不多说了,也学了李洵故意卖关子。
李洵也不追问。
等到了京都城附近,便要换了马车回城。
等入了城,蒋瑛却不急着回宫。
“我去找段毅,皇上先回去。”
李洵将人拽到跟前,“一回来,便要去见他?”
蒋瑛笑着解释,“我手上那张牌,是段毅帮我看着的。我要用自然要去找他。”
“呵。”
“你不信吗?”
“我没不信。”
“嘁,回宫叫御膳房多加点醋,酸死了。”
李洵去掐她的腰,痒的她身躯扭动。
李洵已经提前将他要立宁十二娘做皇后的消息传到了京都城。
朝堂都是一脸懵。
只有陆昂一脸泰然。
反正这位新帝不走寻常路,也会受人摆布,且看他要做什么吧。
宁阁老最懵。
十二娘?
哪个十二娘?
后来想起来了,是老四家的。
他一直都在京都城做官。家里添丁这事情犯不着他回去。
何况还是个女郎。
隐约有些印象,他骂过几回老四不争气。后来知道老四家的女儿十分不好。他也同情。想着总不能自己的儿子个个都能成才,所以认了命,也不管他了。
怎么他推选的都是有才情又落落大方的女郎,皇帝一个没看中。反而看中了十二娘?
宁阁老加急的书信回去问的。
谁料到老族长和宁老爷还有老四家都已经沆瀣一气,便是宁阁老也不能透露。
江州离着京都城太远了,谁知道这消息放出去,中间有多少事情是控制不住的?
老族长决定这秘密只能在他们四个人中间。旁人谁都不可以。
宁老爷编了个瞎话。就说十二娘经过多年调养身子早有好转。这次皇上去江州视察,正好与十二娘碰上了,一见钟情。
宁阁老看着信,理智告诉他,这是假的。
但他转念一想,挑不出假的毛病。
信是大儿子亲笔写的。
李洵也把人带回来了,昭告天下,要立十二娘做皇后。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不是自己看好的那几个,也没什么。
还是宁家女郎。
他瞧不上的老四,竟有这种福报。宁阁老越想越高兴。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不高兴。
张相一听是宁家女郎,一打听,竟是个病痨子。
这都不用他去挖黑料了,这个就足以可以去打压了。
他的人摩拳擦掌,开始写奏折,准备去死谏了。
奏折拿过来给张相看了看。
张相指点一二,说什么言辞还能再严重些。反正就是一个病痨子当皇后,对穆国国运都有影响。
商议好了,他的人便走了。
正打算高枕无忧的等着明日的好消息。
晚上相府却来了不速之客。
张相一听是段毅过来,面露疑惑。
段毅是个新晋的官,以前都没听过这号人物。
后来跟着李洵进了京都城,因有从龙之功,升了副将了。
可这个官职和张相八竿子打不着。
且张相称病不上朝早就有一段日子了,怎么好端端的段毅就来了。
张氏问,“该不是皇上怪罪下来了?”
张相道,“我做事很有分寸。若他真有证据办我,早就闯进来了,还会来在外等着吗?”
张氏问,“那是为何?”
“不知道。”
张氏又问,“那见不见?”
张相就很犹豫。
段毅这来的十分蹊跷。
皇帝正好今天回京都城了。
张相道,“今日不见,日后还会来。左右都得见一回。”
张氏提醒,“老爷现在还病着呢。”
张相不耐道一声知道了,便去见了段毅。
段毅手持钢刀直接进了花厅,叉手行礼,“见过相爷。”
“什么风把段大人吹来了?咳咳……”张相假模假样的咳嗽两声,“我身子差,请见谅。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
段毅不接这茬,道,“今日来的确是有件事情。我给相爷带了个人。”
“何人?”
段毅拍个手,身后属下便将人带上来了。
张相扫了一眼,完全不认识。
段毅道,“张相大概不认识。不过张夫人应当是认识的。不如请她出来认一认?”
“妇道人家不便出来见客。”
段毅道,“还是见见吧。不见相爷会后悔的。”
说完,径自坐下。
钢刀直接横放在桌子上。
和武将没道理可讲的。
张相即便十分不爽,还是认怂。
叫人去请了张氏。
张氏来了之后,看着来人也有些茫然。
直到那人将凌乱的头发撩开,张氏吓得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夫人,你这是什么表现?那人是神鬼不成?”
张氏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认识。”
“真不认识?张夫人,现在可不敢说假话。毕竟外头太妃还有小公主都还在。”
张氏一听,脸色骤然惨白,“他们怎么会在?”
段毅道,“自然是让你们无法辩驳。张夫人还说不认识的话,那我只好请那二位了。”
张氏被吓到了,忙道,“认识。我认识。”
“那烦请夫人和相爷解释一下。”
张相一脸茫然的看向张氏。
张氏有苦难言,不知道怎么开口。
“快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张氏将张相拉到了后面。
一番窃窃私语,只听张相大声呵斥一声,“糊涂!妇道人家,竟做这种荒唐事。”
张氏欲解释。
张相给了她一耳光。张氏吓得的不敢说话了。
如今被捏了把柄。张相出来,便有些灰败。
他叫人奉了茶,这才问,“段大人有何指教,还请明示。”
段毅慢条斯理的拨了拨茶盖,道,“其实很简单。张相同意宁家女郎为后,交出手上党羽名单,告老还乡。”
这是将他扒皮抽筋了。
张相道,“皇上叫你来的?”
段毅道,“皇上若知道这件事,相爷应该被凌迟了。”
张相嗤笑一声,“便是小女做了这等荒唐事。也是她一人所为,顶多就是落个淫乱后宫的罪名,赏她三尺白绫就行了。”
这是要直接弃了张珍珍。
段毅早有所料,支了一下下巴。
一直沉默不言的男人突然开口,“当时娘娘和小的说好,要让娘娘有个皇子。到时候便可以让这个皇子成为皇上。所以才让小的卖命留种的。”
“你一派胡言!”张相冲上去便要打人。
岂料刚走了几步,脚步忽而一顿。
段毅一柄钢刀已经横在他跟前挡了他的去路。
“下一次,下官可就拔刀了。”
张相横眉,“你敢!我是当朝宰相,朝廷命官。”
段毅冷沉道,“若是个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就不必手下留情。”
张相身形踉跄一下。
他知道百口莫辩。
都替他准备好了。
他不承认。
自有人会拿张珍珍的女儿和这男人滴血认清。
只要证明这层关系,男人说的话便是铁证。
他即便不知情,受张珍珍和张氏牵连,他的命也难保。
段毅又加码,“太妃若认罪,谋逆之罪,株连九族。张相要赔上全族的命吗?”
张相踉跄后退几步,在椅子上坐下。
他茫然无神的看了看地面,最后妥协,“我照做就是。”
“还请圣上饶了我全族性命。”
段毅道,“下官说过了,皇上并不知情。”
张相费解,“那是何人?”
段毅道,“这个张相就不必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