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后这句问话,蒋瑛不可自控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从来都知道太后绝非表面看起来这么温和慈爱。一个国家的太后,怎么可能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所以蒋瑛时刻保持警惕,即便太后再喜欢她,她都保持一些警惕,时常要防着这笑意背后是不是暗藏着什么危机。
蒋瑛头微微低着,却能感受到太后此刻正凝视着她。
那眼神并不强烈,却给她一种压迫感。
“太后,奴才是会水,不过奴才与贵妃的事情毫无关系。”蒋瑛这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
就看太后信不信。
她先前无意间和太后提起过这么一次,太后却一直记着。
而此时裴兰出事,太后竟轻易的就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怀疑到蒋瑛头上,足以可见太后的可怕。
蒋瑛因为心虚,不知道语气是否诚恳。她担心,若是太后执意怀疑她,只要去到她屋中,便可以搜出一套湿漉漉的衣裳,上面可能还挂着水草。
“是吗?你说说你方才去了哪里?哀家倒是十分好奇。”
蒋瑛身上都是冷汗。
原本湿漉漉的中衣与冷汗混到了一起,让蒋瑛全身都发凉。
她咬牙死死坚持着,才没让自己身体颤抖起来。
“奴才就是……”
“小瑛子,哀家喜欢你,因为你足够机灵,也足够忠心。哀家很不喜欢别人拿哀家当个傻子,所以有些话,你想好了再说。”
蒋瑛头还是低着。
她抿了抿唇,到底该不该和太后说实话。
可是谋害贵妃啊,这可是个株连九族的罪名了。
若是不认,太后继续查问又当如何应对?她来的太匆忙了,根本没时间处理别的。
正要开口,却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太后,她是与我一起出去的。”
这声音十分熟悉,蒋瑛忍不住抬眼去看。
站在她身侧的便是子期。
他虽然站着,却看不出多少恭敬低微的姿态。
他面对的可是太后啊。为什么还可以做到这么坦然?
“和你?”
子期点头,“是和我。太后不信我的话吗?”
太后的目光落在子期身上,半晌后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哀家怎么会不信呢?夜深了,蒋瑛,你回去歇着吧。”
蒋瑛退了出去。
子期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早就猜到,子期是服侍太后的。因为蒋瑛从没有哪次碰到过他真的在做事。
今日子期的出现,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可是是何种的服侍,让子期变成那样的存在,蒋瑛不敢往下想。
那或许是子期的秘密,不是自己的。
她回到屋中,往床上一躺。顾不得里衣被自己润干,又湿了一片,身体仿佛同时历经了酷暑和严寒。
她倒头就睡下了。
只要到了第二天,衣服早就干了,再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件事和她有关。
太后的寝殿内,慕言姑姑识趣的退了出去。
太后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子期,朝他招了招手。
子期走了过去。
太后抬起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太后的身体甚至没动,只是动了一下手臂。
而子期知道这一巴掌的来临,没有闪躲,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你竟帮着她一起骗我?”
“我没骗太后。她是与我一起出去的。你一直都知道,我和她走的很近。”
太后派人看着子期,所以子期和蒋瑛的每次碰面,她都知道。
太后只是单纯好奇,子期为什么要对蒋瑛这么特别。可看着之后,发现他们只是很稀疏平常的聊天。
“那你该告诉我为什么。”
若是以前,太后不问也就算了。
今日子期不说,蒋瑛的事情就不算完。
子期道,“我原先有个姐姐,过世了。她有个孩子,我从未见过。”
“那孩子也没了?”
子期默认,随即道,“蒋公公与我姐姐长得像,和那个孩子年纪相仿。”
太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问,“你没再骗我了吧?”
子期道,“我这个人就在这里,骗了太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太后就是这般自信。
子期的话,她最终是信了。
因她觉得,蒋瑛和子期再耍小聪明,都在她可接受的范围。他们还不至于当个跳梁小丑,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太后问,“还疼吗?”
子期笑了一下,“太后这力道一般。”
太后横他一眼,“哀家收着力呢。”
她慢悠悠的往引枕上一靠,道,“她主动要了那栋宅子。那宅子就在冯立宅子隔壁。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子期道,“那位冯公公的事情我不知道。只是听说,那宅子被御林军的人抄了,现在也早被人买了,还能有什么吗?”
太后一笑,“或许吧,就只是一个巧合。但愿他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子期已经不想去谈蒋瑛,说多了,容易露馅。他俯身将太后抱起来,“太后睡不好?我来帮帮你。”
有子期在,太后总能睡得踏实。
这段日子,子期早就学会了如何伺候太后,所以他成了唯一留下来的那个。同一时期来的另外三个人,如今已经成了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的肥料了。
隔日一早,华阳宫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蒋瑛已经完全将自己调整好,守在太后寝殿的门口,看着其他人正在忙忙碌碌。
太后还没起。
裴兰的消息先传过来。
经过太医们不屑的努力,裴兰救过来了。
只醒来的时候,全身都瑟缩,一句话不说,直往床角钻,也不让人靠近。
后来没办法,太医用了凝神静气的汤药给她喝了。
裴兰踏踏实实睡了几个时辰。
等醒过来,林姑姑就意识到了不对。
人是醒过来了,双眼却无神。
头发不知道何时被抓的十分凌乱,露着一张苍白的脸。
嘴巴里一直念叨,“水鬼索命……与我无关,都给我滚开……”
林姑姑上前去伺候,被她一把推开了,拿着枕头指着她就大骂,“退,退,退……我不怕你。你变成水鬼我也不怕你……”
随后又把枕头抱在怀里,当成防御的武器,身体瑟瑟发抖,“别过来,都别过来,你们别想来谋害本宫,本宫怕死,求求你们,别过来……”
林姑姑被吓着了。
叫人很快请了太医过来。
皇帝正好下了早朝也过来探望。
古太医瞧过之后,得出了结论,贵妃娘娘惊吓过度,得了失心疯,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皇帝神色也颇为沉重。
本想去看望一下裴兰,谁知道古太医没来得及阻止,裴兰将皇帝给咬了。
皇帝甩开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牙龈,倒是没发火。
“好好看着吧,再用药试试看。”
皇帝交代完,便走了。
林姑姑看着裴兰,落下眼泪。
这对蒋瑛来说,是个不错的结果。
裴兰失心疯,就说明她想不起来先前发生的事情了。
可这还不够。
一来只是让她疯了,不足以让蒋瑛觉得满足。
二来,裴兰的疯,其实是个很不确定的因素。蒋瑛不能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那些不确定的因素上。
裴兰死了就死了。
若没死,蒋瑛就给她准备了后续。
这些宁儿都能办到。
蒋瑛休沐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一进门就听到了两个侍女的声音。
嗯,有点人情味在里面的。
段毅是个老古板。
年纪轻轻就很古板。
身体强壮,孔武有力,可是不爱说话,和沈墨很像。
其中一个侍女觉得他不错。虽然黑了点,但养白了,应该还是好看的。人家好吃好喝去讨好,段毅视而不见。
害的侍女躲着掉眼泪。
段毅靠着柱子在休息,见到蒋瑛回来,便站了起来。
“准备些饭菜,我一会儿用。热水也备好,我洗个澡。这几日,宅子里没什么事吧?”
段毅说,“别的无事。有个人来了。”
蒋瑛在花厅坐下,接过了侍女倒得茶。
段毅说,“有个叫王忠的,找我打了一架。”
王忠在沈墨那里听说了段毅,说他无功甩王忠十条街。王忠气不过,过来打。
打了一架,灰溜溜回去了。
果然打不过。
事实比段毅说的要精彩。
王忠来找段毅,直接要进门。被他拦住了。段毅不认识他,就不让进门。
王忠就在门口被段毅打的鼻青脸肿,最后一瘸一拐的走了。
侍女说,听到王忠吸鼻子的声音,好像被打哭了。
蒋瑛乐得不行。想着日后他要是与屏儿成亲,敢欺负屏儿,沈墨她使唤不动,就派段毅去。
侍女一个准备饭菜,一个烧水去了。只剩了蒋瑛和段毅两个人。
蒋瑛问,“交代你的事情办了吗?”
段毅点头,“一直盯着。那是个商户。这几日出去进货去了,妻小都带了,只剩了几个家丁。”
“可有功夫?”
“三脚猫。”
“那就行。明日我还得回宫里,晚上咱们就行动。”
段毅没立刻答应。
蒋瑛笑问,“怎么,我还叫不动你?我现在可是你的主子。”
段毅回答的很干脆,“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不干。”
“你还挑上了。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茶盏放下,蒋瑛道,“实话和你说吧,我进宫是我师父带去的,他姓冯。谁知道进了宫就惨死了。这个事情一直是我的心病。那宅子就是他生前住的,我想着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线索。这不算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吧?”
“真的吗?我不信。”
“……你怎么就不信了?”蒋瑛破无语。
段毅指了指蒋瑛的脸,“既是恩师,怎么你说起他的时候,脸上一点都没有感伤?”
“我……”蒋瑛无语的看了一眼段毅,真希望这人可以傻一点,偏偏是个一根筋。
她只好道,“师父是真,不过没多少感情。他死的不明不白,我想查清楚。因为有人拿这事威胁我的姓名。我保命,不足为过吧?”
“不为过。”
“我只是去查一查有什么线索,也不是去杀人放火,这不算做坏事吧?”
“不算。”
蒋瑛拊掌,“那就行了。等入了夜,咱们就去行动。那边宅子布局,和我这里的一样吧?”
“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
蒋瑛已经决定很多事情不能由着别人牵着鼻子走。
手上的牌越多,自然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冯立的死,一直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柄剑,所以蒋瑛还是想搞清楚。
冯立做了什么刀尖上舔血的事情,宅子也被抄了。但常人不会把秘密轻易就让人给找到了,蒋瑛只能碰碰运气,会不会御林军带着人来的时候,宅子里还有他们没发现的东西。
吃了东西,回到屋子,假装要睡觉。
两个侍女不用跟前伺候,也回了屋子。
他们在这宅子里的生活十分轻松,月钱也不算少。实在是没想到跟了个阉人,竟过得这么好。
不过家里人倒不放心,怕蒋瑛的兽性还没爆发出来,叫他们一定小心。
他们想笑,卖都卖了,如今有假惺惺担心。告诉他们月钱比着很多大户人家都多,家里人又换了副嘴脸,说这阉人怪好的。
侍女心想,人身体残不残缺不是最重要的,有的人是坏在骨子里的,比这些阉人叫人讨厌的多。
入了夜,蒋瑛换上了夜行衣。
段毅说,“不如我自己去。你跟着我是个累赘。”
……段毅能知道找什么吗?肯定得她自己去。
蒋瑛轻咳,放低声音道,“麻烦你记住,我是你的主子。再不注意言辞,我把你再卖到别处去。你知不知道有些大户人家的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折磨死你。”
段毅晦涩的看向蒋瑛。
蒋瑛忙道,“我可没这个嗜好。赶紧走赶紧走……”
蒋瑛骨架小,身子轻,段毅轻松把她托着翻墙过去。他自己到十分利落的跃过来了。
因为两边宅子布局一样,找到冯立生前的寝房就十分简单。
但她突然停了下来,冯立把秘密藏在卧房是不是太简单了?
左右看了看,问段毅。
“那是库房,那边是书房……”
哈,冯立还有书房?看着也不像是个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