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黜太子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京都城上下。
原本还笼罩着一层阴霾的后宫,因为皇帝的一句多生孩子的口谕,瞬间就欢腾起来。
蒋瑛亲自到了陆湘那里。
陆湘问,“皇上说的是多生孩子,尤其是儿子?”
蒋瑛点头。
陆湘眼睫微垂,一时间默然。
告老还乡的柳太医,一直给她号脉的陈太医,她其实早就能确定了。
蒋瑛刚准备退下去,陆湘突然道,“所以,你同我想得都是一样的,是不是?”
“所以当时在雪阳宫,只是一个巧合吗?”
蒋瑛点头。
巧儿的死,便是那场巧合的牺牲品。
蒋瑛道,“奴才只记着娘娘想要一个真相。或许现在真相已经有了。”
陆湘想要的一个真相,也是蒋瑛想要的。
皇帝不仅操控着朝政,他还操控着后宫的孕育。
儿子多了,容易乱。
他就是从那样一个儿子众多之中走出来的。所以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步后尘,所以把控着皇子的数量。
听起来真是可笑。
太子的废黜,让皇帝又有了要儿子的想法。这一批不行,再换一批。他还康健,可以好好培养。
陆湘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笑了,“有了又如何?我又能如何呢?”
笑着笑着,竟落了泪。
原来她要的真相竟是这样。
原有个奔头,虽想到了,但到底没确定。如今大差不差,得知了真相,竟没有丝毫欢喜。
她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留在那个男人身边,若无其事,给他生下这个小公主。
抑或者,给虎头一个公道。
蒋瑛安静的退了出去。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陆湘有陆湘的。
她有她的。
无需相互干涉。
太子的废黜,最高兴的莫过于五皇子李季。
他这一高兴,与钟灵玉之间的不快便都烟消云散了。
按排行和能力,他的希望已经来了。
原本储君的位置屹立不倒,他做什么都算是有异心。如今李越从太子的位置上下来了,李季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高兴的睡不着觉。
只这欢喜不能同钟灵玉分享。
钟灵玉对他还有怨气。钟家的覆灭,钟灵玉一时间走不出来。
他进宫去见皇帝离开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蒋思思。
如今蒋思思暂管六宫,来见皇帝的理由便多了起来。
两个人在廊下碰到了。
李季忙行了礼。
蒋思思微微欠身。
李季春风得意,蒋思思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是什么心思,蒋思思也猜出来了。
说来也奇怪,蒋思思看出来了,李季也看出来她看出来了。两个人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
蒋思思道,“五殿下身上的香换了?”
以前的香李季不大喜欢了。
心情好,连香都换了。
他道,“娘娘英明,这香如何?”
蒋思思道,“低调不是奢望,倒符合殿下的气质。”
李季一笑。
蒋思思微微颔首,“本宫去见皇上了。”
“娘娘慢走。”
蒋思思如今也一切顺畅,自然是红光满面,风情万种。
李季瞧着她背影,怅然若失。
与家中一天到晚对他冷眼相待的钟灵玉比较,蒋思思可好太多了。
心里便有些痒痒了。
不由念起与蒋思思的几次春风一度。
只这机会再没有了。
越是没有,越是惦记。
不就是老话说的,妻不如妾,妻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么。
人呀,总有些贱骨头在的。
李季出了宫,刚回到府上,便被等在门口的张相府上的人叫住了。
“相爷有请。”
李季便去了一趟相府。
张相见到李季便只有一句话,“东宫一事,可与你有关?”
李季忙道,“此事与我无关,外公怎么会这样想?”
张相道,“与你无关就好。”
张相也只是为了谨慎起见,若是与李季有关,便要另外谋划,免得查到李季身上。
张相正准备喝茶,李季道,“其实要说没关系,也不能说毫无关系。”
张相被噎了一下,茶盏放下,道,“到底有没有关系?好好说清楚。”
李季这才道,“太子,呸,三哥那边,不是说因为一个侧妃,啊呸,什么侧妃,就一个宫女,用了巫蛊之术,才引来了这场祸事吗?那个宫女,其实是我送过去的。”
“什么?”张相不由一惊,“怎么是你?后面的事情……”
李季忙摆手,“后面的事情就真的与我无关了。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弄什么巫蛊之术,我知道父皇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我当时想法其实也简单。那宫女长得像先前三哥从边关带过来的那个林霜。林霜不是被皇后娘娘给弄没了吗?成了三哥的一个心结。我就想着把人送过去,其实没想太多,为的是让三哥和三嫂不和。这不和了,三嫂那脾气肯定闹。闹多了,父皇自然就不高兴。”
“外公也知道,父皇其实对三哥已经诸多不满。我想着徐徐图之的。谁知道这宫女,嘿,办了这么一件大事儿。三哥终于是在女人手上栽了跟头。”
张相问,“可有人知道人是你送过去的?”
李季道,“这事儿做的隐秘,我没直接经手。何况人是三哥自己看上,自己带回去的,与我无关。”
“那就好。”张相总算是有些放心。
见李季还在那傻乐,张相泼了一盆冷水,“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简单?一个妇道人家,就这么把太子的给扳倒了?”
李季不解。
张相道,“这个叫什么沅沅的,弄了个小人,写上了圣上的生辰八字,你就没觉得蹊跷?她本来就已经在东宫了,吃饱了撑的,想起来扎个小人?这多半是有人怂恿她。她妇道人家,耳根子浅,估计就听了。还有圣上的生辰八字,若没有人特意告诉她,你以为以她的身份从何得知的?这件事一定相当隐蔽,怎么这么巧,就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
李季突然愣住。
他感受到了凉意,恐惧制成的大网仿佛将他盖住。
“外公是说,有人设计陷害了三哥?”
张相点头。
这一计,实在是狠毒。
目的是什么?
便是要陷害太子。陷害的目的,自然是为夺嫡。
可夺嫡的人就这么几个。
五皇子知道自己没做。
别人呢?
自己的好友兄弟,六皇子。
已经逐渐长大的十皇子。
甚至是远在邓州的九皇子。
这些人都有可疑。
这是沅沅临死前突然想明白的事情。
李越给她安排了一个宫女伺候。她没有多少心眼,听宫女说起太子之前的事情,她便抱怨了几句。宫女便怂恿她,不如扎个小人。若成了,以后她的孩子兴许还能当太子。
沅沅就动心了。不光光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为了自己的私仇。一举好几得的事情,她便做了。
宫女给她弄来了皇帝的生辰八字。她不知道宫里的水有多深,以为这东西其实好弄。
所以她上当了。扎了小人放在被子底下。
这件事只有她和宫女两个人知道。
皇帝怎么知道的,派人来搜。只能是宫女告了密。
宫女是谁的人,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有人给她下了套,她中了计。
张相和李季知道的就更少了。
李季道,“还能去彻查吗?必定是东宫里的人。”
张相道,“杀了不少人,无从查起了。尤其是当事人都死了,很多线索就没了。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不会牵连到你。只也给你一个警示,别尾巴翘起来这般洋洋得意,你有个强大的对手。不过利用一个妇人,竟轻易的就把太子给废了。所以储君之位对你而言,还不是囊中之物。”
李季被说中心事,只含糊否认,“外公,我没这么想。”
“哼!没这么想最好。谨言慎行,太子被废,许多明争暗斗才刚刚开始。争褚夺嫡,一出手,便是生死的事情,切莫大意。尤其是钟禹骁的事情刚出了没多久,现在闹出来太子巫蛊一事。圣上多疑,难免也会想到你。你一定要老实安分些。”
李季道,“怎么就又想到我了?那事情不是过去了吗?”
“糊涂!皇上最近什么旨意你不知道?后宫,皇上亲口说的,要多生儿子。为的什么?”
李季说不出话来。
他的这个父皇杀伐决断惯了,让人捉摸不透。
李季从相府出来,不似先前那般春风得意。
张相这一盆冷水把他给浇醒了。
但他内心里有个想法,张相不知道。
那巫蛊之术真的无用吗?
若有用该多好。
废了太子,他的父皇也遭了殃,该多好。
无人知晓,五皇子的心里,也有那样狠毒的想法,他那个强大的父皇什么时候倒下去。在他的笼罩之下,好像永远抬不了头,看不到更广阔的天空。
因为他太强大了。光芒胜过了一切。
最关键的是,他还康健。
儿子们却已经长大,他还那么康健。儿子们的时光就难熬了。
东宫的宫女太监太多了。连太子和太子妃都认不全。
所以突然间丢了一两个也不会有人知道。
“记住守口如瓶,要不然你怂恿沅沅做的那些事情,你死几万次都不够的。”
宫女颤颤兢兢的听完。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了。尤其是知道东宫处决了很多人。她能活下来多么不容易。
她做了没命的事情,蒋瑛按照答应好的,给了她一条生路。
蒋瑛便安排她出宫了。
她老家离得很远,给够了盘缠,回老家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踏足京都城和皇宫。
事情办得顺利。
也让蒋瑛心累。
她休沐回去。洗了澡,靠在榻上,吁了一口气。
段毅扣门。
“进来。”
段毅进来,看了一眼松弛的蒋瑛,很快把视线移开。
“人已经上船了?”
段毅点头。蒋瑛不放心,要段毅跟着,看着宫女上了船,才回来的。知道一般不会有人去盯上一个不起眼的宫女,但蒋瑛还是谨慎些,让段毅跟了一段路。
“那就好。”
段毅道,“怎么不杀了她?”
蒋瑛怔愣,抬眼看过去,“段毅,你何时杀气那么重了?”
段毅道,“她留着会是个祸害。你做的事情,足够死。”
蒋瑛笑了一下,“我知道。不过她没事。她怕死。把我说出来她也得死。不说,我们两个都活。她知道该怎么选。”
段毅道,“你不是说不能信任别人吗?”
蒋瑛道,“这不同。这是对她的一种判断,不算信任。何况,谁说不能信任别人了?我是这么说的吗?段毅,我们总得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吧?比如,我就很信任你啊。”
段毅默然一下。
蒋瑛道,“我太累了,准备好好睡一觉。明日早饭也不吃了,叫他们都别来扰我。”
“好。”
“你也退下去吧,早点休息。”
段毅沉默一下,突然问,“做这些,是为了他吗?”
蒋瑛愣了一下,随即道,“没有的事。单纯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你快回去,啰里啰嗦的。”
段毅退了出去,没有揭穿蒋瑛的口是心非。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无数次的拿着那对珍珠耳坠子看着发呆,心里难道不是一直在想着那个人吗?
真让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