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那身躯宽阔的人站在那里，巨大的影子将她拢住，就如同鬼魅一般。
蒋瑛第一反应便是要逃。
腿脚已经不听使唤，往后退了一步。
来人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冷沉，“蒋瑛，你以为你跑得掉？”
这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惊愣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或者还有另一个问题，“你早知道我的女儿身？”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在看到她的女儿装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只有一种可能，他早就知道。
“沈大人，你如何知道的？”她明明一直掩藏的很好。
沈墨将她拉着到了自己跟前，阴鸷的双眸盯着她，“我比你想象的要知道的更早。”
“你……”蒋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静静凝视他片刻，问，“你怎么会找过来？”
这是她和李洵的计划。
沈墨竟然能找到这里，是不是李洵那里进展的很不顺利？
“你似乎有很多疑问，不过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再说。”
话音落下，沈墨察觉到蒋瑛的手腕挣了挣。
但显然没用。
沈墨是练家子，蒋瑛根本不可能挣开。
就这样，他也根本没用力呢。
沈墨语气没什么变化，像和平日那般说话。但他平时说话，就已经给人足够的压迫感。
因为蒋瑛亲眼见到过，知道沈墨是个怎么样不怒自威，杀人如麻的人。
她从来都是敬他怕他。
只是有段时间被麻木了。
沈墨待她很亲和，许多事情也愿意帮忙，甚至救过她的命。蒋瑛就放低了警惕，以为沈墨是个“好人”。
可她想错了。
现在沈墨就露出了獠牙。
“这家老两口得有六十多了吧？还有个不足六岁的孙子。儿子在京都城内做事，儿媳妇早早跟人跑了。”
沈墨不遗余力的介绍这家的背景。当然是在提醒蒋瑛，他对这里了如指掌。
所以杀了他们，也十分轻松。
他一句不说威胁的话，却已经把杀字写在了脸上。
蒋瑛抿了抿唇，不大死心，“你，为什么要找我？”
“无论你同九殿下商量好了什么，都不可能实现。蒋瑛，是好好跟我走，还是让我动手带你走？”
这是完全不同的。
蒋瑛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你等我一会儿，我得说一声，也有些东西拿。”
“好。”
那么多人的命在他手里，蒋瑛跑不掉。
她重感情。尤其是对她好的人，她一直都很在意。
果然没多久，蒋瑛就出来了。
她不想婆婆担心，骗她说，来接她的人来了。
婆婆很高兴。她看得出来，蒋瑛一直在等人。
蒋瑛既没说引见，人家又是这个时辰来接的，显然就是不想叫别人知道。老两口识趣的没提什么，只叮嘱了一句，“若是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蒋瑛酸了眼眶。
她把身上剩下的银两都给了他们。
她来这里，吃穿用度其实是很少的。李洵实在是给她留了足够多的银两。
她如今跟着沈墨走，怕是也用不上了。
蒋瑛跟着沈墨离开了院子。
河边已经有一艘小船在等着了。
沈墨先上了船，伸出手。
蒋瑛没伸手。
沈墨道，“你可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蒋瑛只好伸了手，由着沈墨拉她上了船。
蒋瑛直接到船舱坐下，不理他。
沈墨也不急。
等上了岸，岸边马车已经安排好了。
蒋瑛知道这是要回京都城了。
她和李洵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现在沈墨的出现，要把这一切都打破。且她还不知道，沈墨要把她带向什么方向。
她和李洵要怎么办？
沈墨道，“你别忘了，那地方我可以随时回去。”
蒋瑛垂头，又抬眼看他，讽刺一笑，“沈大人的手段，小的亲眼见过的，不必你提醒。”
说完，撩了车帘，细软往里面一扔，自己爬上了马车。
沈墨也不在意。
如今蒋瑛在他手上，他有的是时间和她磨。
蒋瑛果然被沈墨带进了京都城。
不仅是进了京都城，还堂而皇之的带进了沈府。
府上唯一伺候的三个人，一个老妈妈年纪大了，没听到动静，继续睡着。
另一个伺候的丫鬟不知道沈墨今日回来，也早早的歇下了。
只有一个看门的家丁，因为房间离着大门最近。沈墨一回来，他便醒了。
忙披衣出去，不仅看到了沈墨，发现沈墨身后还有个……女人！
年轻貌美的女人。
就是看着几分熟悉。
眼睛揉了两三遍也没想起来。
“不必跟着。”沈墨吩咐了一下，带着蒋瑛直接到了他的上房。
房门一关，蒋瑛就觉出不对来。
这是沈墨的房间。
他竟把她带到了这里。
她一转身，沈墨果然已经逼近。
蒋瑛连连后退几步，最后膝弯撞在了凳子。
“沈大人，你想做什么？”
沈墨唇角弯了弯，道，“你觉得我做什么？蒋瑛，我大费周章把你找回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你竟让我觉得你已经死了。”
蒋瑛惊得说出话来。
她和李洵的计划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蒋瑛只是个太监。
是个奴才。
这在皇宫里根本就是不起眼的。
李洵只是给足了太后面子，因为蒋瑛是太后那边的人，所以他亲自过去说了这件事。实则，宫里头死几个奴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像皇帝太后这类的主子，根本不需要知道。有人死了，再有人顶替上来就行了。
所以蒋瑛的死，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他们忽略了一个人。
当然这个人，李洵和蒋瑛也是意料之外的。
那就是沈墨。
自李洵回宫之后，沈墨就没见到蒋瑛。
他打听之下，才知道蒋瑛在回来的路上“溺亡”了。
沈墨没带别的心思。因是自己喜欢的人，自然会黯然神伤。他的目的很简单，想知道蒋瑛死在那里，想去祭拜一下。
回来的那些人，他问了些人。
越问越觉得有蹊跷。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蒋瑛是怎么“溺亡”的，除了李洵本人。
这就显得很微妙了。
沈墨不信这样的巧合。他虽然不敢断定李洵对蒋瑛的感情。但他能看得出来，李洵绝对对蒋瑛不会那般“无情”。
他回来之后的表现太平淡了。
索性蒋瑛溺亡的地方并不远。
沈墨便趁着自己休沐去探了探。
原是沿着河流去寻的，也没抱很大的希望。谁知道偶遇了一个船夫，他问起几日前的事情。船夫只说半路上载了一个年轻的女郎，往下游的村子去了。
换做旁人，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偏沈墨是知道蒋瑛的女儿身的。
他便有了大胆的假设。
李洵知晓蒋瑛的女儿身，二人合伙演了这场戏，来一个金蝉脱壳。
他嫉妒极了。
去了下游的村子，暗地里已经观察了大半天，真就叫他确定了那个如今躲在一户人家，着了女装的女郎便是蒋瑛。
他又惊又喜，便在半夜里找到了蒋瑛。
不需要大动干戈，只需要几句威胁，蒋瑛就跟着他到了这里。
沈墨看蒋瑛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心里其实不是滋味。他们两个花了很多时间，蒋瑛从一开始十分害怕他，才到后面也可以自如和他说话。
今天他把她强行带到了这里，她又是那样子的神情了。
只是比以前的恐惧要少一点。
毕竟在宫里快两年，她成长了许多。
“不必这样子看我，要杀你，早在你入宫时候我便动手了。”
蒋瑛却不敢松懈，问，“那沈大人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
沈墨道，“现在已经夜深了，我们不如明早再说？厢房没收拾出来，你在我这里将就一晚。”
沈墨说完，便要转身出门。
“沈大人！”蒋瑛却叫住了他。
沈墨站定，扭头。
蒋瑛道，“沈大人，你找小的来是为了什么事？小的若能做的一定会做。你还会放了小的吧？”
蒋瑛似乎放松了一些警惕，她和沈墨说话的时候，眼睛有些亮，带着些许期待。
沈墨抬手，要触碰她的脸。他想象过无数次她穿上女装的样子。
她现在的样子和他想象的没有太多差别。
美艳动人，是他梦里的样子。
蒋瑛惊得退后了一步。
沈墨的手在半空中，又垂下来，道，“我为什么要放了你？还有，你如今是个姑娘，没必要小的小的。何况是在这沈府。我劝你早些休息，明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沈墨从房间里出去了。
蒋瑛第一反应就是要冲出去，沈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别做傻事，连累无辜人的性命，定是你不想的。”
沈墨很了解蒋瑛。
蒋瑛果然收了冲出的念头。
她在桌边坐下。
太渴了，喝了点水。
她没有睡，一直在想沈墨的事情。
为什么呢？
沈墨能在她身上图到什么。她的那点小权利在沈墨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是为什么呢？
根本想不到。因为她从没动过那个念想，沈墨喜欢她。
太困了。
蒋瑛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再困也没打算睡到沈墨的床上去。
突然间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体是悬空的。睁眼便对上沈墨棱角分明的脸。
而且她此刻是被沈墨抱在怀里的。
“沈大人！”蒋瑛惊了一下。
人已经被放下来，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蒋瑛要爬起来，被沈墨单手按住，“我要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你就直接趴那里？我这里没法叫你踏实睡觉？”
沈墨眸色晦暗。
蒋瑛咽了口唾沫，道，“我没法睡踏实，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大人，我们无冤无仇吧？”
沈墨笑了一下，“对。除却冯立的事情，我们没有仇怨。但这一年多，在宫里宫外，我与你没有仇怨，却有其他。”
“什……什么？”
沈墨看她是真的一脸茫然，皱了皱眉，“你竟一点也没察觉？”
“哈？”
沈墨正要开口说话，外面有人敲门。
“大人，要用早饭吗？”
说话的是家里的丫鬟。
当然她旁边还有个老妈妈。
两个人推搡两下。
早上起来，就听家丁说半夜里沈墨带了个水灵灵的姑娘过来。两个人都笑话他是不是睡糊涂了，半夜梦游了。
家丁对天发誓，说是个姑娘，还形容了一下，长成这样，那么高，那么瘦之类的。
两个人起先不信，结果发现沈墨从跟前走过。
沈墨什么时候回来的，只能是半夜。
于是信了家丁的话。
比着沈墨什么时候回来这件事，他们更感兴趣的当然是沈墨带回来的那个女郎。
沈墨早就过了成亲的年纪。像他这样的，膝下至少三个孩子了。最大的那个应该已经读私塾了。
难不成沈墨这是铁树开花了？
他们赶紧要去看。
丫鬟更是大着胆子去敲门，为的就是见一见那姑娘的真容。
沈墨开了门。
一脸阴沉的看着跟前的两个女人。
丫鬟赔笑脸，“大人要不要用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送进去吧。”
沈墨侧开身体。
丫鬟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妈妈。
没有沈墨的命令，老妈妈不敢擅自进去。
甚至还不敢去看沈墨的脸，只微微把头给垂下去了。
没片刻，丫鬟出来了。
两个人走到拐角处，老妈妈赶紧问，“看到了吗？长得怎么样？胸大不大？屁股大不大？”
丫鬟有些臊，“妈妈怎么尽问这些？”
“你懂什么？那样的好生养。大人都多大年纪了？”
丫鬟只好说，“胸和屁股没看到，她躺着呢，对这里面，我连脸都没看到。”
老妈妈啐了一口，“那你进去做什么了？”
“我也不能直接进去看。你能耐，你去看。”
“我……”
丫鬟道，“你急什么？既是大人带回来的人，迟早会介绍给我们认识的。难道还能有一辈子不见人的夫人么？”
老妈妈想了一下也对。
“就是就是，迟早能见到。咱们多准备点吃的去，新夫人来了，可得吃好。”
老妈妈挽着丫鬟的胳膊欢喜的走了。
沈墨走进屋，桌上的饭菜没动。
蒋瑛知道他进来了，从床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