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几日百思不得其解就是这件事吧？所以奴才来了。奴才都知道，奴才可以给你解释。”
皇后看着她。
蒋瑛道，“兵是从邓州来的。王爷还没那通天的本事，能从别处调来兵。”
“不可能。”皇后立刻出言否认，“我的人一直盯着邓州的。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蒋瑛道，“那不是在编的。说起来，也是捡了漏。那是裴正养的私兵。虽然其实已经被纳入正规军，但王爷那时候只是一个无心之举，总怕他们还有异心，所以一直没有把他们正式纳入进去。”
“流民？”皇后突然就想到了。
当时邓州那边来了一批流民。人数巨大，可达万人。
可皇后否定了自己，“若是流民，这么多时日，他们的吃喝都成问题。京都城外，没有那么多钱财养着他们。”
那么多人，一路过来，若带了粮草绝对会被发现。而且就算是带了，那么多人啊，一天得耗费多少钱财。
所以当时皇后根本没有在意这些流民。
“谁说没有呢？”蒋瑛浅浅一笑，道，“当初太后意图谋反，这件事皇后娘娘早就心知肚明。敢问娘娘，太后要打通各种人脉关系，要培养自己的人，还养着当年的部分余党。银子哪来的？”
“太后她一直有个小金库。这金库不在别处，就在相国寺。相国寺的明心大师，这么多年来，都替她看着这些金银。”
这当时是蒋瑛的一个猜测。当然不是无端猜测。
太后一死，蒋瑛就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钱财留在宫内自然不可能。外面得有人帮她看着。一来要值得信任，二来一定要隐蔽。太后每年都要去相国寺一趟。每次去，都会和明心大师彻夜长谈。
相国寺不就是一个好去处么。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洵。
李洵果然在大雄宝殿的地下发现了金砖。
撬开表面的一层地砖，地下铺了好几层的金砖。
这些金砖就成了上万将士的粮草。
皇后颓然失笑。
别人都没想到的事情，蒋瑛却想到了。
难怪她会败。
“京城防务又是怎么回事？”那么多人涌进来，京城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就到了皇宫跟前呢。
蒋瑛道，“京城防务是谁在管？”
皇后略加思索一下，惊愣，“王坦！？”
蒋瑛点头。
上次太后那一次的叛乱，皇城司那边出了很多奸细。皇上叫沈墨基本都肃清了。便不是谋反者，也有许多也都被撤职查办。只是这么重要的职务，皇帝定要找一个可信任的人。一时没找到更合适的，王坦便兼任了。
“王坦怎么会听你的？”
蒋瑛道，“他当然不会听奴才的。他忠心的只是皇上。但他有个挚友。娘娘不知道，他其实是一直跟着沈墨做事的吧？可以说，许多事情包括习武，王坦都得到了沈墨的指点。”
蒋瑛和沈墨的信中提到了想找个人帮忙。
沈墨推荐了王坦。并亲自书写一封，由李洵转交给王坦。
并非逼着王坦做什么。
只是将当下形势告诉王坦，让王坦做出正确的抉择。
有了王坦，皇城司这边便好办了。
当然要说服他们相信皇帝的确有危险，也费了不少口舌。毕竟这么多兵进来，一旦有个纰漏，他们可都是从犯。
段毅救到的小安子也在里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一个带着皇帝旨意跑出来的贴身小太监，对皇帝的情况再清楚不过。
所以这件事，并不是一个人可以做成的。
李洵之所有能成，是因为有许多人帮忙。
而这里面最大的功臣便是蒋瑛。
皇后从来没小瞧过蒋瑛。
但她也没高估过蒋瑛。说到底，不过是个阉人。
可没想到，便是蒋瑛，搅动了乾坤。让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没有人拿了什么传位诏书离开？”
“有人离开了，但没有带着传位诏书。那太不安全。娘娘若不行动，王爷以护驾之名进宫。当然也多亏皇后逼死了德妃娘娘，逼得五皇子也有所行动。这样，两个人都被擒获，王爷少去了很多麻烦。”
每一步都算到了。皇后败的十分彻底。她其实挺服气。
只是不甘心接受自己的失败。
对她而言区别不是很大。
不过是换了个皇帝。
她依旧还是皇太后。
蒋瑛道，“娘娘也准备做皇太后吧。皇上仁厚，娘娘这位置不可撼动的。”
谢楚月凄然一笑，“你以为本宫稀罕这个位置么？本宫只是想让皇上败而已。想让他眼睁睁看着本宫糟蹋他最重视的皇权和江山。”
蒋瑛道，“那就让皇上好好看着吧。便是王爷登基，你依旧是皇太后。这何尝不是对皇上的一种惩罚？对了，告诉娘娘一件事。皇上欲杀你。”
谢楚月并不意外，“他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王爷没有同意。”
谢楚月这就意外了。
皇位是皇帝传给李洵的。按道理，皇帝这个时候的要求李洵不会不同意的。
那是他的父皇。而自己和李洵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蒋瑛点到为止。
让谢楚月自己去思量李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蒋瑛躬身，退后几步，要出去。
突然又停了。
她道，“是娘娘将奴才送给六皇子的吧？”
谢楚月没想到蒋瑛会突然提这一遭，道，“是本宫。你若记恨……”
“奴才会记恨。”蒋瑛看她一眼，“奴才其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这件事，奴才没有告诉别人。王爷要留皇后，奴才也觉得该留。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过奴才提醒娘娘一句，娘娘最好安分守己。不然旧账翻出来也可以重新算。”
谢楚月轻蔑一笑，“你有这个本事？”
蒋瑛双眼微眯，露出一道寒光，只是唇角一勾，一个冰冷的笑意，“你觉得奴才没有吗？”
仅仅是这样一句话，谢楚月便不寒而栗。
这话，谢楚月竟无法反驳。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
她有！
蒋瑛走出未央宫，听到谢楚月大声的笑。
谢楚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虽然败了。
可败的最彻底的还是皇帝。
他败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上。他亲自选的继位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听话。
而蒋瑛这样一个阉人留在了李洵身边，说不定后边的戏码会更精彩。不知道会不会有阉党祸乱朝纲的事情。
这样她可得好好活着了。
到时候李定若已经驾崩，恐怕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蒋瑛准备回乾清宫，半路上却被人拦了去路。
“端妃娘娘？”
蒋思思找人查了蒋瑛去了哪里。没叫身边宫女等，而是自己在这等。
她拉住蒋瑛的手腕，“我有事找你。”
蒋瑛看了看天，道，“奴才还有事。娘娘的事情很要紧？”
“自然。就说几句，不耽误你。”
蒋瑛便随她一道去了。
到了一处亭子里，四下都没什么人。
妃嫔们从相国寺都回来了。
以前皇后做主的时候，他们都没机会去看皇帝。
李洵回来之后，许她们去探望皇帝。不要太过打搅就行。
一个个愁容满面的进去了。
一个个擦着眼泪又出来了。
都看得出来，皇帝不大行了。
丹药吃多了，竟还说起胡话了。
那些妃嫔都还年轻。日子却到头了。
有孩子的还能封个太嫔太妃，没孩子的，说不定还要殉葬。
想到这些，眼泪流不尽。
蒋思思也去看过了。
她震惊了。
皇帝自受伤回到宫中，她没见到过。这一次见到了，把她都吓坏了，变了个人似的。
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已经不见了。
现在只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中年男人。
不过是奢求老天的眷顾，苟延残喘的多活些时日。
“阿瑛，皇上是不是活不久了？”蒋思思开口。
蒋瑛道，“皇上的身子自有太医院的太医们调养。”
“那我呢？”
蒋瑛抬眼看她，“娘娘是在问奴才？”
“是在问你。邓安王马上就要登基了。你和他的关系，他不会亏待你。所以我当然问你。阿瑛，你得帮我。”
蒋瑛失笑，“奴才没这个本事。娘娘孩子虽然夭折了，但毕竟生过孩子，应当不会落下殉葬的命运。更何况王爷仁厚，听说是打算不许后宫女子殉葬的。所以娘娘可以放宽心。”
“我不担心殉葬的事情。我要的是别的。”蒋思思靠近一步，凝视着蒋瑛道，“我，要做皇太后。”
……蒋思思的野心还真是让人意外。
蒋瑛看着她，竟也笑不出来了。
她是认真的。
蒋瑛道，“正宫皇后尚在，便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后。娘娘你……”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皇上遇刺之后，这宫里都是皇后说了算。她早和六皇子联手了吧？若非你和邓安王，现在坐上皇位的就是六皇子了。皇后她意图谋反，早就该是个死罪。她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坐上皇太后的位置？”
“奴才劝娘娘慎言。新帝登基，这些话传出去，娘娘可讨不了好。”
蒋思思却不以为意的一笑，“这不是有你么？你和王爷什么关系，我可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件事我找你，绝对是找对了人。”
“你这身份想来做皇后有些难。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女子进来。我若是当了皇太后，自然是和你一派的。你便也是有了依靠的人。”
“你如今有从龙之功。王爷必定对你言听计从，这件事对你而言不是难事。王爷的母妃不是早就没了吗？如今他只要改认我当母妃，我就顺理成章是皇太后了。嗯，你帮帮我？”
蒋瑛道，“那娘娘就是找错人了。奴才还没有这通天的本事。皇太后是个什么位置，奴才怎么可能说让你当上就当上。你当上了，那皇后怎么办？”
“找个理由废了呗。她做了那么多事，王爷本就该处置了她。”
“那这事儿娘娘去找皇上说吧。奴才做不了这个主。”
和蒋思思说再多，真是浪费口舌。
蒋瑛可不想耽误了和李洵用晚膳的时候。
已经打算走。蒋思思叫住了她。
“就知道你不会这么乐意帮我。如今他要当皇上了，我哪有什么可以威胁他。不过倒是你，你瞧瞧那是什么？”
蒋瑛顺着蒋思思指的视线看过去。
一根拐杖。
但蒋瑛一眼认出来了。
那是外公拄的那一根。
蒋瑛瞪向蒋思思。
蒋思思道，“你也别怪我。当时你去邓州，我只是找人跟你，想着再寻点你的把柄。只没想到，你竟去找了那个老家伙。旁人当然不在意。可我知道你的母亲姓周啊。老家伙也姓周，地方也没错。原来你还抽空去寻亲去了。所以我就找人把他先抓起来了。”
“知道你不会乖乖听我的话，只能出此下策。一个皇太后的位置，换你外公的性命也不亏。”
“他年纪毕竟大了，看着身体不大好。你说你要是不去做，万一命没了，你是不是得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蒋瑛咬紧了嘴唇，手紧紧的握起来。
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我会想办法。你最好照顾好我外公。他若没了，我无论如何也会杀你。”
若以前，蒋瑛没这个能力。
可现在，她有了。
她怎么允许蒋思思伤她第二回。
蒋思思也被她的眼神吓到，强自镇定，“这你放心。我本也不想伤……”
话没说完，却见蒋瑛已经大步走了。
她一路走到乾清宫。
赶巧李俭过来找李洵。李洵原本还想着留李俭一起用晚膳。他们多年不见，这几天他又忙于朝政，竟与自己的十弟一直没机会好好说说话。
但蒋瑛一出现，李洵一眼看出来蒋瑛情绪不对。他便叫李俭先回去。
等人一走，李洵走到蒋瑛跟前，看着她，“阿瑛？”
蒋瑛却不说话。
李洵便急了，扶住她的手臂，问，“阿瑛，出什么事了？”
蒋瑛看着他，压抑着情绪，平声道，“李洵，我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