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贺潇和迎珠打算明早回北京的,但迎珠说,她现在就想回去。
于是,他们买了最近一班航班的飞机票,离开了盛州。
从白家拿上行李去盛州机场,一直到从北京机场回到家的这一路上,迎珠都很沉默,最多只会说几句语气词来回答贺潇。
贺潇看见她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家,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
迎珠说自己累了,洗过澡便回了屋。
贺潇也不知该如何让她情绪好起来,便没有多说什么。
凌晨一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迎珠,还没有睡着。
忽然,床头边的手机振动起来,吓了她一跳。
这个点,还有谁打电话给她?她不由得在心里想。
在满屋黑暗里,她的眼睛适应不了手机的光。于是,她摸到了手机,也不看来电人是谁,直接接起了电话。
“睡了没有?”是贺潇的声音。
“大哥,你有事跟我说,上楼就好了嘛。电话不要钱呀。”许迎珠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贺潇笑道,“这不是打电话更方便嘛!再说,不是我上楼,是你要上楼。”
“啊?”许迎珠有点莫名其妙。
楼上就是天台,她还能上到哪儿去?
“快点,还没睡就来天台。”贺潇在电话那端轻声笑了起来。
“我去天台干什么嘛。”迎珠嘴上虽这么说,但她已经不紧不慢地爬了起来。
“上来就知道了。”贺潇说着,挂了电话。
迎珠在睡衣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睡袍,便踩着棉拖一瘸一拐地上去了。
贺潇正拿着一杯酒,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等她。
听见身后有动静,他转过身来,含笑看着她。
天台上摆了一张小巧的玻璃圆桌,桌上放着两瓶红酒和一只高脚杯。
桌边是两张躺椅,上面各摆了一只软绵绵的抱枕。
墙上两只方形壁灯是他新换的。灯光比之前的要亮一些。
它们安安静静地挂在那,为漫天的黑夜注入了柔和而温馨的光。
“你布置的?”迎珠笑道。
贺潇摇晃着手里的红酒走过来,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没有回答,像是在等待表扬一般。
“你费心布置成这样,就是为了让我在凌晨一点上天台来陪你喝红酒啊?”迎珠笑着,走到躺椅边坐下,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红酒。
“什么话呀。我是猜你肯定睡不着,所以想叫你上天台来喝喝酒解解闷嘛。”贺潇说着,也坐在了另一只躺椅上。
“你为什么也睡不着?”迎珠问他。
“在想着你。”
话说出口,贺潇又怕显得太唐突破坏气氛,忙道,“在想着今天没帮你把那小子揍一顿解解气。”
“行啦。一个公众人物,还整天想着打人。”许迎珠打趣着,又环顾了下四周,“上次来天台的时候,还都是灰呢。看起来,你在打扫卫生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呢。”
“鄙人不才,只不过是歌手圈里最会做家务的人罢了。”贺潇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挑了下眉,得意洋洋地道。
“夸你两句,尾巴还翘到天上了!”迎珠笑着,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斟酌着道,“不是上次那种,还是上次的好喝。”
“上次那种我也忘了是谁送我的,只有两瓶,都被你喝了,你还好意思说哦。”贺潇瞥了她一眼。
“又不光是我一个人喝的嘛。”迎珠噘着嘴,闷闷地嘟囔着。
“好啦好啦,今晚你随便喝,不醉不散。”贺潇笑了,又给她添上了酒。
“你没必要这样做的。我睡一觉,可能就没事了。”许迎珠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忽然认真地道,“我对他的感觉,也就那样吧。”
“我知道啊。人都是会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最终都能过去的。”
贺潇往躺椅上一躺,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端着杯子,静静地说道,“但是在没有过去之前,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难过是真的,委屈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我不能让你熬过这些难过委屈生气,再没事。我想让你因为没有了这些难过委屈生气,所以没事。”
“很绕。”许迎珠也躺了下来,轻轻笑道,“但我听懂了。谢谢你。”
“想要谢我,就多喝点酒。”贺潇笑了,直接递给许迎珠一个红酒瓶,“下一次再跟你喝酒,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这两天推了太多通告,安娜姐都生气了,骂我还没变大牌就耍大牌了。”
“你呀你,不务正业。为了陪我这个假女友,工作都不要了呢。”迎珠接过酒瓶来,打趣道。
“我乐意,你管不着。”贺潇翘着二郎腿,无意识地晃着脚,看起来悠闲极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时间过得飞快,两瓶酒不知不觉间就见了底。
他们都渐渐有了醉意。
正当迎珠要将手中的酒瓶放到地上时,她的手一时没拿稳,酒瓶“咣”的一声倒在地上,往天台那头翻滚而去。
“我去捡一下。”已经微醺的迎珠,撑着扶手站起来,慢悠悠地说道。
“别捡了,都空了。”贺潇摆了摆手。
“还有一口呢!”迎珠伸出食指来比了一个一,在贺潇跟前晃了两下。
“行行行,我去捡。您老坐好。”贺潇拍开了她的手,正要坐起来,手肘却刚好撞到了也要爬起来的迎珠的头。
“哎呀!”迎珠皱起脸,立刻嚷了起来。她用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拍了贺潇好几下,“干什么嘛。”
贺潇却被这个场景逗笑了。他搂过迎珠,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胸口,用手轻轻蹭着她的额头,一边笑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
“当然疼啦!你今天害了我两次!”迎珠放下手,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望着他,眼里都疼出了亮晶晶的泪花,语气委屈极了。
她是真的喝醉了。换作平常,她是绝不会用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的。
对她而言,越在乎一个人,越拘谨。
看见她这模样,贺潇又忍不住笑了,“我得澄清一下,第一次是你自己摔的。”
“你还笑!”迎珠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愤愤地背过身去,用劲推了他一把。
“不笑不笑。”贺潇忙说着,又将她拉过来,抬手揉着她的额头,“我的错,好不好?”
迎珠也没说话了,乖乖地枕在他的怀里,嘴依然噘着。
酒意作祟,两个人此时并没有察觉出任何的不对劲。
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拥抱彼此。
她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心情,他也心甘情愿地包容着她的小情绪。
但片刻之后,升温的气氛盖过了醉意的迷茫。
两个人的动作都不由得僵硬起来。
迎珠躲在贺潇的怀里一动不动,脸颊微微发烫。
贺潇揉迎珠额头的那只手也怔怔地停住了,不知该往哪儿放。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抬头,他低头,各怀无限缱绻的两个人,望向了彼此。
他们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对方。
空气霎时凝固了一秒钟。
随后,贺潇似乎是为了转移此时微妙的气氛,忙问她,“脚还疼吗?”
“有点。”许迎珠随口道。
这个答案,未经她大脑,直接蹦出来了。
“我下去再拿点冰块。”贺潇道。
“嗯。”许迎珠忙点头。
于是,贺潇连忙起身,飞快地跑下楼去了。
许迎珠在夜色里,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很快,贺潇重新上来了,手上拿着一包冰块。
“我帮你。”贺潇道。
“好。”
贺潇走过来坐下,握起迎珠的脚,将它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借着壁灯温柔的光亮,他将冰块放在了她的脚踝上。
朦胧间,她安静地注视着他微微低着头的侧脸。
他半隐在黑暗中的轮廓,他那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黑夜的魔力恰恰在这个时候凸显。它扰乱了视觉,抹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但同时,它也把其他方面的感觉无限地放大。
比如触觉。他的手指停在她的脚踝上,温热从每一个细微的毛孔中渗进了她的身体。
再比如,听觉。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不知不觉地追随着他呼吸的节奏,直至两人完全同步。
这种微小的契合,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她仿佛可以和他并肩而行了。
几乎是无意识地,她向前倾身,侧过脸来,吻住了他的唇。
她闭着双眼,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贺潇怔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适应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轻轻地张开双唇,回应着她。
他的手指从她的脚踝往上游移,抚过了她的腿,动作轻得如一片羽毛蹭过肌肤。
那包冰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失了重心,失了意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不论是身下的躺椅,还是身上的衣裙,她竟然都感觉不到了。
唯有他。
在这个变幻不定、真假难分的世界里,唯有他,是她此时此刻、真真切切能感觉到的。
她的指,她的唇,她的发,她身上的每一处都能感觉到他。
这是一个漫长而寻不到尽头的夜晚,时间仿佛也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恍惚间,她也成了那被风吹走的花,在黑漆漆的夜色里舞蹈。
这个夜晚,从此,再难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