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晴天霹雳。
杨启轩微微一怔。
在那一瞬，他感觉自己心里有关于她的所有纠结、踌躇和情意，都被这简单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碎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不觉得吗？你需要小梁护士的鼓励，需要郑薇薇的鼓励，你才肯找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鼓励。在这件事情上，你最需要的，不应该是我的回应吗？”
“可是……”杨启轩思忖了下，才轻声道，“你根本就没有给过我什么回应。”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找我要过。你跟小梁护士说，你跟郑薇薇说，可你根本没有跟我说。我对于你，到底算什么？”
白星榆有些生气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拎着包，站起来要往外走。
“星榆，我不是在指责你。”启轩连忙站起来，追着她出去了。
正在吧台前消磨时间、想要给他们一些二人空间的郑薇薇，忽然瞥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去了，还不由得愣了愣神。
“星榆，星榆。”
杨启轩在电梯口前追到了白星榆，抓住了她的手，“你听我说，好不好？”
白星榆转过身来，冷眼看着他，一声不吭。
“我的意思是，我不敢找你要回应，我只能通过身边人的判断来衡量我心里的害怕。”
“杨启轩，你到底在怕什么？”白星榆冷笑着问。
杨启轩沉默了下，静静地道，“你也知道，我们分分合合这么久了。以前，我们还能闹得下去，因为我们年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机会。但是现在，身边的人都已经成家立业了。我很怕，再错过你一次，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们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所以你干脆就不要这个机会？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吗？”
“说实话，不行动，会比我迈出一步却要面对失败更容易接受。”杨启轩自嘲般地笑了笑，摇了一下头，“星榆，对不起。你骂我什么，我都接受。但是，如果你说，你高估了我对你的喜欢，这句话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从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再用逃避解决问题了。只要你还喜欢我，我会改掉这一切。就拜托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星榆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思忖半晌，终于肯松口。
“事不过三。我们再试这最后一次吧。”她轻轻地道。
杨启轩心里的石头陡然落了地。
“好。”他笑了，上前一步来，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手，“谢谢你。”
“没必要谢谢我。我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白星榆笑了笑。
当晚，郑薇薇开着车，先把启轩送回了酒店，再带着星榆回家。
启轩一走，郑薇薇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忙问，“快快快！你们出去怎么聊的！快告诉我！”
薇薇早就察觉出，吃完饭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星榆便把他们的对话，复述给薇薇听。
“好耶！”薇薇忽然激动地欢呼起来，声音把车里的摇滚乐都盖过了。
白星榆忍俊不禁，“行啦行啦，你这么亢奋做什么！”
“我开心嘛！我呀，生活里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了。看见你幸福，我就开心。”薇薇轻快地说道。
白星榆却笑了，“你怎么没有开心的事了？离开了那个程冬扬，这就是好事，就应该值得开心。”
然而，这句话说出之后，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郑薇薇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目视前方，继续平静地开着车。
这一眼，让白星榆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薇薇，发生什么了？”她低下声音问。
郑薇薇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借此稳住心神。
而后，她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了车，拉上手刹，转头看她。
“我怀孕了。”她轻声道。
白星榆怔了。
“是程冬扬的吗？”
“不然能是谁的？”薇薇笑了。
白星榆眨了几下眼，仿佛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两周前。”
“他知道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他，好像显得我再求他帮助求他同情一样。”
“那你要生下这个孩子吗？”
“我想生。毕竟，我也没有什么人能依靠。有一个我亲生的孩子，也挺好。”
说着，信号灯转绿了。
薇薇松了手刹，挂了档，轻踩油门。车子平稳地驶向前方。
“薇薇，你要想清楚。养一个孩子很辛苦的。除非是你真的喜欢孩子，真的想要孩子。”白星榆理智地劝她。
“我想清楚了。我想要。”薇薇不假思索地道。
白星榆沉默了。
见她没说话，薇薇偏头瞟了她一眼，笑道，“放心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留在北京。或者，你回盛州来吧。你需要一个人陪着。”白星榆道。
“盛州没有我的亲人了。”郑薇薇笑了笑，“其实，我这个人，也是活该。如果当初不折腾那么多事，或许我会留在你们家，成为跟你一样的人。现在呢……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连我最后的亲人走的时候，我还在国外，因为疫情回不来。”
“就算你不把我们当亲人，我们也是你的朋友吧。”
“小星榆啊，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算了吧。我就这样过吧。”薇薇笑了。
白星榆还不由得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称呼。
“好吧。”她漫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就在她们刚刚到家时，郑薇薇的手机响了。
是程冬扬来的电话。
郑薇薇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正在思忖要不要接。
白星榆瞥见了来电显示，劝道，“接吧。”
郑薇薇无奈地笑了笑，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您丈夫现在伤得很严重，刚刚被救护车带走，您赶紧过来吧。”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妇人声音。
郑薇薇微微一怔，“请问您是？”
“我刚刚经过这个路口呀，您丈夫的手机掉路边了。您过来拿吧。”妇人说。
“好好。”郑薇薇思忖了下，连忙答应着，“您在哪个路口？”
妇人把地址告诉了她。
薇薇应着，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又回头往车边走。
“怎么了？”星榆问。
“你回去，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星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面露忧心。
“放心吧。”薇薇笑了笑，挥挥手，示意她回去。
星榆只好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她看着薇薇开上车离开了，才转身进了屋。
郑薇薇开着车，直奔那个妇人所说的路口。
那是一个偏僻小巷前的丁字路口。只有一个中年妇人等在路灯下。
郑薇薇下了车，忙奔过去，“您好，您是刚刚给我打电话的人吗？”
“啊。”妇人看了看她，“我再拨一通，你看看你手机会不会响。”
郑薇薇点头。
妇人拿出一部手机，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点。
郑薇薇认得出，那手机正是程冬扬的。只是手机后盖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的手机几秒后就响起了。郑薇薇拿出来，当着妇人的面点了拒接。
妇人这才确认了她的身份，把程冬扬的手机交给了她。
“您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他现在在哪里呢？”郑薇薇问。
“我也是路过，不清楚呀。就见你丈夫被一群人摁在地上打了，鼻青脸肿的，没有人模样了。”妇人说起来，倒还显得有些心有余悸，“他被救护车拉走了，就最近的那个医院。我忘了叫什么了。你去问问。”
“您怎么知道，他是我丈夫的呢？”
“喏。”妇人指了指她手中的手机，“通讯录里有你的号码。第一个就是你。”
“好好，谢谢您啊。”郑薇薇道了谢，就赶紧回到车上去。
在车里，她打开了程冬扬的通讯录。
她的号码，在他通讯录里的备注是：A太太。
离了婚，备注倒还不改。
郑薇薇马上把备注换成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开上车，准备去找最近的医院。
幸运的是，她在开车路过的第一家医院，就打听到了程冬扬的去处。
他还在手术室里。
郑薇薇只能在门外等。
等了一会儿，有两位警察过来了。
他们在一位医生的引导下，来到了郑薇薇的身边。
“请问，你是程冬扬的前妻，郑薇薇女士吗？”有一位警察发问。
“是我。”郑薇薇站起来，忙问，“他发生什么了？”
警察便把他们掌握的情况，告诉了她：程冬扬被几个男人当街围殴了。等警察赶到时，那些人已经跑了。他们正在调查这件事。
“请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那位警察说。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是接到路人电话赶过来的。”
“你知道你的前夫，平常有跟谁结仇吗？”
郑薇薇想了一想，摇摇头，“应该没有。”
程冬扬与人为善，也就一个爱拈花惹草的毛病。他不太能得罪什么人吧。
这风流的毛病，顶多……
郑薇薇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个名字。
他有可能得罪了杨启轩。
“好的。这是我们派出所的电话。如果你前夫醒了，请你打电话告诉我们，好吗？”
薇薇回过神，点点头，“哦，好！”
“谢谢你的配合。”警察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郑薇薇重新在医院长椅上坐了下来。
几秒钟后，她摸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了。
“杨启轩，你是不是把程冬扬打了？”
“是啊。”
对方的回答，轻快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