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只感觉当头棒喝。
她正心如死灰，林金羽就给她发来消息，问她是不是寄了东西。
——小老头可生气了，怒斥三声投机取巧！让我把箱子扔到垃圾桶去，我偷偷收到仓库啦。
——你买的什么？
顾清看得一阵心惊肉跳，随即连声道谢，让林金羽帮忙劝劝老师。
是她太着急了，当时光想着油画装裱完整又固定在箱子里，实在不方便她自己带去，没想到会被林教授误以为她想通过“送礼”来获得原谅。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如果不是因为那幅画对林教授意义重大，她也不会这么唐突地想要送给他。
好在林金羽机灵，不然要真把画丢了，她可就欲哭无泪了。
顾清当即打定主意去学校一趟，她给林金羽发了消息，得知教授现在在研究所，便赶紧换了一身行头，拎起背包出门了。
秋老虎离开后，空气时不时涌来的风，像擦着人的骨头刮似的又冷又痛，顾清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这时才对深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却也不如沈遂过去看向她的眼神冷，寒风刺骨时也不如沈遂眼里的寒刃扎得她痛。
她已经很少想起沈遂了。
好像那天从别墅走后，她就真的放下了。
这三年她爱得实在惨烈，她的爱和沈遂的恨都澎湃，掀起的海啸波及到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现在灾难过去，只剩余震，时不时掀起浪潮，泼了她满身，让她在寒夜里浑身湿透地醒来，心有余悸地打开灯，只为驱散噩梦下的阴影。
“小心！”
一声轻呼拉回顾清的思绪，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眼前一根路灯杆，手臂被一只净白修长的手拉住。
顾清顺着那只手看向它的主人，神色一愣，随即笑起来，“学长？”
厉南庭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松开手，“唐突了。”
“没有的事。”顾清绕开路灯，两人十分自然地并肩而行。
“你来找林教授？”顾清想起上次二人相遇也是在学校，难道他也要跟教授这次的项目？
“算是。”
校董对这次的投资很谨慎，双方开了几次会议，想逮着把柄多薅点，虽然厉氏对这次的投资预算还有余裕，但他没有松口，不是差这点钱，是他有自己的目的。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顾清正觉得尴尬，手机响起来，是林金羽给她发消息。
——学姐，你来了吗？我这边出了点事，不能帮你望风了。
——教授刚才去开校董会了，不知道还回不回办公室，我也没法直接告诉他你要来找他，要不明天再来？
顾清瞪着手机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故意的，突然转头问厉南庭，“学长，咱们加个微信吧？”
……
两小时后，研究所大厅。
顾清见远远走来的两个人，心头直跳。
林教授比印象里苍老了些，白头发也不再染黑了，走路时重心总往右腿放，是当年下水受伤的后遗症。
老头子明显认出顾清来，百米开外就死盯着她不挪视线，走近了却偏头假装没看到她，和厉南庭边走边交谈着什么。
顾清张张嘴，想喊一声老师，喉咙却紧得发不出声来。
她想自己也没资格再喊他老师。
眼见着二人就要从她面前走过，厉南庭却停下了脚步。
“学妹，这么巧。”
多么生硬的开场白。
却让顾清觉得一直紧抓着她心脏的那只手松开了，转而开始轻抚，叫她放松下来。
她看着固执不愿回头，却也没再往前走的林思涛的背影，轻声唤道：“老师。”
老教授的背影颤了颤，气氛好像凝固了，半晌，才听到一句干巴又别扭的，“你来得正好，把你寄来的那箱破烂拿走！”
小老头虽然是搞学术的，却也是个人精，他故意让林金羽把那玩意儿扔了，也是因为知道她不会真的去扔。
说完他又往前走了，顾清满怀感激地看了厉南庭一眼，赶紧跟上去。
电梯上3楼，出电梯往左走，左边走廊最里面的是林思涛的私人研究室。
她上学时常跑过来，凭借交研究报告的由头，在林教授没人的办公室里看一下午图书馆里没有的专业书。
办公桌和书架都没变，曾经默认专属于她的单人沙发被挪了位置，林思涛看见那个沙发就生气，使唤学生挪到书架旁边的墙角去了。
和以往不同的，还有茶几旁边架起的大尺寸画架，是顾清趁林思涛开会去市场淘到运过来的，画架上面盖着白布，林思涛愣了愣，下意识往那边走了几步。
顾清跟上去，抿抿唇解释道：“我知道我总是惹您生气，不是想投机取巧求您原谅，上次无意间看到它，知道您要是看到肯定高兴，就想把它送给您……”
说话间她扯下白布，赫然是那幅《黑海》。
尽管林思涛已经做足心理准备，真正看到这幅日思夜想的画时，也不由得神情颤动。
“这是……你……你从哪找来……”
他原本以为只是什么名画，来讨好自己罢了，都没打开，没想到……
他瞬间语气哽咽，瞪着画布不敢眨眼，怕再睁眼时都是幻想。
“老师……”
顾清受他触动，也不禁眼含热泪，“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林思涛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生气，闻言，终于只摆摆手，“你这孩子……你明知道，我只是替你觉得可惜。”
师徒二人温情了一会儿，等情绪全都随着眼泪流干净了，这才双双觉出几分尴尬来。
毕竟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顾清迟疑着看了一眼已经坐到单人沙发去拿了本书看的厉南庭。
下午她收到林金羽消息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厉南庭说的开会和林思涛的是同一个会议，于是请他帮了个忙，让他开完会找借口把林思涛带回研究所。
毕竟那会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她不确定林思涛开完会会不会再回研究所。
原本只是不抱希望地提了一嘴，没想到厉南庭竟然答应了。
只是有个条件——顾清达成目的后先走，他也有事要和林教授谈。
现在顾清的目的已然达到，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我今天来，是怕老师你真把这幅画扔了，既然画送到了，那我也走了，老师放心，我真的没有想着就用一幅画来道歉的！”
话音未落背上就挨了林思涛一巴掌。
“刚才哭着叫我别生气的又不是你了，臭丫头。”
顾清吃痛，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背，“我真得走了，我还要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呢。”
听到她提起考试，林思涛想起什么似的，“你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