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低声说，“那边是乱葬岗，附近几个村在时疫里死的人，全都扔在那，为了防止扩散传染，现在正在对那些尸体正在焚烧。”
傅瑾夜眼里意味不明，自己闻到的正是那种焚烧的味道。
也许，自己也很快就能来到这里，和他们作伴了。
他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才道：“我们走吧！”
因为天气陡变，路旁好多花木都被冻死了，原本郁郁葱葱的盛夏，苍夷的好像上京城的冬天。
傅瑾夜虽然看不清，但是却能从周睿的叹息中感受到四周的荒凉。
或许是因为情绪低落，也或者出门着了风寒，他回去就一病不起了，昏昏沉沉的起不了床。
周睿摸了一下，他头烫得厉害，家里早就没了药，连姜都没有了，周睿只得找了酒给他擦在身上，忙活了半天总算是降了温。
明歌也不知道忙什么，周睿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身影。
傅瑾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连最后一点儿人影也看不到了，只剩下黑漆漆一片。
他苦笑了一下，扯得干裂的嘴唇一阵疼痛，他试着叫了一声：“周睿……”
“你醒了，我去叫表哥。”是梁珍珠的声音。
随后就听见梁珍珠大呼小叫的声音，随后是灶房那边一阵兵荒马乱的掉东西声。
他的唇角有了一丝弧度。
眼睛不好用了，耳朵倒是灵敏了许多，也许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兵荒马乱的声音之后，周睿飞快地跑过来，等他到了厨房门口，傅瑾夜已经坐了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赶紧躺下，我煮了粥，一会儿就好。”
听得出来，周睿很紧张。
“无事，躺了这么长时间，腰都疼。”
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一天一夜而已，但对他来说，多清醒一个时辰都是奢望。
多是什么概念呢，就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再加些贪恋。
梁珍珠端了粥来，周睿接过，叹息了一声道：“我来喂你吧！”
“我只是眼瞎，又不是手残，哪用得着你喂？”傅瑾夜打趣着，伸出手。
周睿把碗小心地放到他手上，“端不住叫我，要是洒一床，受累的还是我。”
话是开玩笑，周睿语气里明显多了一丝轻松。
以前，一直都是家里的少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在暮城小镇待的这几个月，却是他最想过的日子。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他最美好的回忆，无疑，傅瑾夜是最糟糕的，周睿受不了天天在一起的人，在他面前一点点失去生命的气息。
那必定是最沉重的。
傅瑾夜的手没什么力气，可他把碗端的很稳，他知道周睿是有开玩笑的成分，但要是真的洒了，也真的是周睿受累。
他一口一口把粥舀进嘴里，如同嚼蜡，他实在是不想吃，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的生命还得靠这些吃食维持下去。
米粥下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翻滚，他急忙喊周睿：“给我一碗水。”
温水下肚，稍稍压制了想要呕吐的欲望，他慢慢躺下，闭着眼睛不敢说话。
周睿收拾了，给他拉上了门。
不一会儿，明歌回来了，傅瑾夜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声。
“忙，忙，他人都这样了，你到底是在忙什么？”
“我真的有事，你帮我照顾他几天就几天。”明歌的声音没有气势，多了几分哀求。
接着外面响起了一声砸击声，像是拳头打在了墙壁上。
随后传来周睿的抽气声，估计是手砸得疼了。
“我先去看看他。”明歌的声音。
“别去了，你刚从外面回来，带了寒气，他刚刚躺下。”
“我远远的看一眼。”
傅瑾夜没有来由地紧张，他闭紧了双眼。
随后，门开关的声音，听着有人走进房间，待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她只听到明歌轻轻地说了一声：“你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接着门又响了，外面彻底没有了声响。
傅瑾夜本来是逃避见面，不知道面对明歌说些什么，可眼睛闭着闭着，竟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辰，人是被周睿摇醒的，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不想吃，又不想他们担心，强撑着吃了半碗，就又睡了过去。
现在的饭，跟以前喝药一样。
再醒来的时候，他感觉有水流过他的唇，很清凉，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真的是水。
嗓子都快冒烟了，他把嘴张大了一些，有更多的水涌了进来，终于舒服了很多。
“周睿，你快过来，阿衍他知道喝水了。”头顶是明歌的声音在喊。
阿衍，这个名字，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叫他了。
“明歌，”他喃喃出了她的名字。
“我在，我在呢！”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明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傅瑾夜笑着，眼里却有了泪，“我怕黑，也怕冷……”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脆弱的一面，“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喘息了一下，“我不该把你送走，我知道错了。”他说话有气无力，明歌握在手里的手很凉。
“别说了，你先歇一会儿，”明歌给他掩了一下被角，“我没有生气，我去给你找药了，最近几天病的人多，县令大人把他们集中到了一块，我去帮了几天忙，然后求了军医，给你开了几服药。”她声音里带着疲惫。
“你去疫民营了？”傅瑾夜的声音略略提高，“明歌，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
“我很小心的，”明歌声音低了下去，“也只有那里，才有我们想找的药材。”
她真的很累，一天天的很少休息，疫民营远比想象的糟糕，她利用在现代得知的知识，给自己进行了防护，也给军医提了不少防疫意见，但是治疗这一块，她只之甚少。
傅瑾夜感受到了她的累，就跟她说：“你去躺一会儿，我现在没事。”
明歌不再勉强，她也实在受不了了，“那我回房躺一觉，你记得叫我。”
傅瑾夜很乖巧的嗯了一声，可是等明歌一走，他就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