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慢悠悠站起来，直视着她眼睛。
「要不你现在就把我开了？」
「你以为我不敢？！」
我冷笑一声。
你敢不敢倒是次要。
关键是要看张有志，舍不舍得出那份赔偿金。
「那就别等了，你现在通知一下张总，让他签名，我立马走人。」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偷偷往这边瞟。
「白薇薇，以你和张总的关系，他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你吧？」
她恼羞成怒，愤愤转身出门去了。
如果现在就能拿到赔偿，倒也是件好事。
我算过了，有了这笔钱。
我就可以平稳过渡几个月。
不消几分钟，张有志过来了。
白薇薇跟在他身后，一脸梨花带雨的样子，妆花了大半。
方才那副泼妇的样子荡然无存。
「应茹，你不要太过分了！」
「赶紧把所有资料都拿出来！」
「事情闹大了，咱们谁都不好看！」
张有志狠狠拍着我的桌子。
杯子里的水都跟着颤动。
「张总，我说了，这已经是全部的资料了。」
「刚刚白经理说要开除我。」
「正好您也在这儿，流程就尽快走吧，别耽误今天下班。」
「哦，对了，赔偿不要算错了，我一会儿去财务核对一下。」
张有志脸色有点儿难看，语气却软了下来。
「小应，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呢！」
白薇薇闻言一脸吃瘪，却一声不敢吭。
「小应，今天甲方来了好几个电话了，催项目进程。」
「你看，这是你一手开发推动的，又没有详细资料。」
「做事善始善终嘛，都是为了公司，你要不再辛苦一下吧！」
我忍不住冷笑。
都降职减薪了，还想让我干以前的活？
纯纯就是给汽车加自来水，还想让它去越野！
「真是抱歉张总，我呢，现在就是个打杂的小碎催。」
「才疏学浅，干不来那技术活。」
「您应该去督促主管和经理呀！」
白薇薇早就怒不可遏。
「应茹，你少自以为是了！」
「以为公司没了你转不了？！一个破项目，谁都能做！」
她转向张有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张总，给我点儿时间，我肯定能做好！」
哦？是吗？
他们走后，我打开手机，在联系人中，锁定了一个号码。
8
那天，白薇薇难得加班了。
这还是她来公司后，破天荒头一次。
她边跟甲方沟通，边往工作群里发消息。
「ASM怎么定？」
「自然量测试标准是什么？」
「数据埋点做得不对！」
……
我照常踩点儿下班，正好闲得无聊。
点开不停狂响的工作群，围观这免费的热闹。
我已经能够想象甲方问她时，她那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了。
这些弱智问题，实习生都能对答如流。
亏得群里的同事，耐心地一条条回答。
不过甲方不是傻子，更没有耐心。
几通电话都解决不了问题，早就想掀桌子了。
于是，我瞅准时机，准备添油加醋一把。
在群里还在争执不停的时候。
我拨通了甲方的电话。
「哎呀，小应啊，刚打算联系你。」
「你们公司跟我们对接的人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这个项目很着急的。」
我悠闲地喝了口红酒。
「许经理，我今天打电话，就是想告诉您，这个项目，我后续不再负责了。」
对方有片刻的沉默。
「小应，你知道，这个项目，我们是因为看中了你的能力，才愿意跟你们合作的。」
「你后续不再负责，谁来保证项目的完善？」
我语气带些遗憾：「许经理，实在对不起，我也很想继续跟进，这是公司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对方叹了口气，「行吧，我们后续再联系。」
然后挂了电话。
今年的年终奖和明年的主盈利。
就靠许经理的公司维持了。
张有志以为，只要搭上线了，对方就能一直跟他合作。
谁跟对方对接都一样。
他对自己的公司，根本就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
而许经理的公司，选择可海了去了。
9
果不其然。
等我到办公室时，几乎所有人都顶着个大黑眼圈。
白薇薇一脸挫败。
张有志早就等在了那里。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付。
估计应该刚吵过架。
女人对张有志而言，大多数时候就是拿来消遣的。
尤其是白薇薇这样的女人。
在重大利益面前，她又有什么分量呢？
白薇薇估计根本不懂这个道理。
「小应啊，你看大家忙了一宿，问题都没解决。」
「咱们是一个公司的，那就是一家人。」
「遇到困难了，你不能光冷眼看着不伸手，是不是？」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又拿那套洗脑的公司文化，来洗脑别人了。
谁跟你一家人？
我可不姓张！
「张总，您真是太抬举我了。」
「公司那么多‘家人’呢，我能力就是这样，在其位谋其政，这个道理，您最懂了吧？」
张有志紧咬着后槽牙。
白薇薇抹了把脸，凑了上来。
「那个，应姐，之前是我不懂事，我跟您道歉。」
「甲方给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今天解决不了，他们就换终止合作。」
「应姐，你知道的，这会给咱们公司带来巨大损失。」
我挑了挑眉。
「首先呢，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也没做错什么呀！」
「其次，公司的损失，又不是我造成的，跟我一个打杂的说有什么用。」
我不再搭理俩人，按部就班地打开电脑。
准备一天的摸鱼。
「啪——」
10
薄薄的笔记本，被重重合上。
张有志气得咬牙切齿。
「应茹，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警告你，这个项目要是黄了，你就等着扣钱吧！」
我当众回了他一个白眼。
他究竟是靠什么开公司的？
反正应该不是靠脑子。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
谁是项目的实际负责人，谁担责任。
之前我的交接手续，他也是签了字的。
后续的任何问题，都跟我无关。
扣我钱？
好啊，那看看法官怎么说吧！
「张总，那您可得好好找个由头。」
「要不然，到时候法庭上，你下不来台就不好了。」
张有志身体都有些颤抖了。
他虽然是公司的大股东。
但是，所有的事情，也不能他一人一锤定音。
要是这个项目黄了，他没法跟其他股东交代。
「行行行——」
「算你有能耐！」
突然，前台走进来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焦急开口道：「老张呢？」
「哎呀老张，你在这里呢！」
「我们到处找不到你！」
这就是公司的另外两个股东。
「豪兴集团的项目是怎么回事？」
「我和老夏今天才知道。」
「老张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通知我们。」
夏总和刘总急得满头大汗。
「之前不是进展得挺好吗？怎么突然出这么大的纰漏？」
「这个项目是谁负责的？！」
张有志黑着一张脸，显然是没法交代。
「刘总，夏总，这个项目之前是我负责，现在是白经理和赵主管负责。」
张有志不肯回答，我便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哎呀，小应的能力我们都知道啊！」
「小应可是咱们公司的技术骨干！」
「是啊，好好的，干嘛换人呢？」
我但笑不语。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在这里装什么大头蒜。
主管这样的管理层，职位变动是需要公示的。
而且，张有志也征得了他们的同意。
这是在唱白脸呢！
11
我满不在意的瞎胡扯，「嗐，那都是你们领导层决定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小员工，服从命令就好了。」
「哎呀，小应啊，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
「你先帮忙把项目问题解决了，误会咱们后面慢慢商量嘛！」
夏总笑得一脸亲切。
「夏总，我现在就是个“普通”员工！办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回得相当不客气。
这下子，刘总和夏总都装不下去了。
他们也知道，给我施压没什么用。
于是将矛头转向张有志。
「老张，这事儿是你引起的，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丢下话，夏总和刘总转头就出了办公室。
「应茹，别以为公司就靠这一个项目吃饭。」
「其他项目做好了，照样赚！」
我头也不抬，狗叫的话直接左耳进右耳出，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那就祝张总发大财了！」
那天，张有志在办公室发了好大一通火。
白薇薇劝了几句。
结果引火烧身，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一通臭骂。
张有志甚至还说出了让她走人的话。
白薇薇和张有志的关系，公司里的人，几乎都是默认的。
不少人窃窃私语。
白薇薇很下不来台，但是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看吧，这就是靠身子的后果！
项目最终没能进行下去。
夏总和刘总跑了好几趟豪兴，人家见都不见。
没了这个项目，公司年底的工资都不一定能发出来。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在议论。
甚至有人都萌生了辞职的想法。
12
白薇薇为了稳定军心，在办公室好一通演讲。
「大家不用担心，咱们公司的项目，还是很多的。」
「公司的前景一片大好，大家要团结起来！」
……
她说这些话时，简直像个小丑。
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儿。
大饼对他们不好使。
「应姐，张总让你去趟办公室。」
行政部的小姑娘来通知我。
怎么了这是？
真打算走辞退了？
那可真是件好事！
「小应啊，快坐快坐。」
办公室，三位老板都在。
张有志殷勤地起身，还帮我拉开座椅。
我也没跟他客气。
「小应啊，咱们就长话短说，豪兴那个项目，你替咱们公司跑一趟吧！」
「项目谈成了，该给的奖金，一分都不会少，还让你官复原职！」
他倒也真是能屈能伸。
现在意识到，没有我这个技术骨干，公司要揭不开锅了。
晚了。
我早就看清楚了这群人的嘴脸。
「不了吧，我突然觉得，搞研发挺累的，至少，在这个公司，是真的累。」
张有志面上有些尴尬。
另外两位股东都在，我这通话让他很没面子。
「说句实在话，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当上老板的。」
「这话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几位，都是一个货色。」
「这破公司，早晚得被你们玩倒闭！」
三人气得脸通红，被当面羞辱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我朝他们翻了个白眼，信步走出了办公室。
没等下班，我就接到人事的通知。
我点开那封邮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13
那是一封辞退信。
终于如愿以偿，我当天就去财务核算了工资和赔偿。
奖金是指望不上了。
早早拿到全额赔偿，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当天晚上，我拨通了豪兴许经理的电话，询问他们项目情况。
他们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合作方。
我提出愿意给他们当私人顾问。
许经理求之不得，欣然答应了。
我们谈了一下佣金。
他给了一个大概的数值，是原来公司的三倍还多。
单飞致富啊！
有钱就有动力，我第二天就去了豪兴。
一个上午，跟他们开了一个碰头会，先简单定了一个粗略的方案。
虽然这个方案我已经有了完整的思路，但我不能一下子拿出来。要不怎么显现出我和张有志那个破公司的差距啊。
虽然只是初步方案，但对方很满意。
中午许经理留我吃饭，我欣然答应。
去餐厅前，我上了个厕所。
然而，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薇薇。
「呦，刚被公司扫地出门，就马不停蹄出来找工作了？」她上下打量着我，冷嘲热讽。
我懒得跟她废话，许经理还在外面等着呢！
「姓应的，跟你说实话吧，豪兴的项目，我已经拿下了。」
「而且，我也有把握，以后让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她倨傲地昂着头，「蹬蹬蹬」走了。
豪兴的项目？
我刚刚才和许经理的团队讨论过。
难道我被耍了？
14
我忧心忡忡地出了厕所。
许经理热情地等在集团大楼门口。
没有道理啊！
豪兴没有任何理由骗我。
心存芥蒂不利于合作。
我想了想，还是对许经理说了刚才的事情。
许经理也很吃惊。
我的老东家飞泰，已经被豪兴列入黑名单了。
不可能再合作了。
这件事情里面肯定有猫腻。
许经理答应要彻查。
为了让我安心，许经理还特批，预付给我百分之六十的佣金。
跟豪兴的合作很顺利。
大家都是做事的人，不会有人瞎捣乱。
「小应，飞泰最近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我摇摇头，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我现在手头上，不止豪兴一个项目。
好几家飞泰的合作方，得知我出走后。
都纷纷联系我，希望我做他们的顾问。
谁会嫌钱多，能接的，我都接下了。
至于那个恶心的破公司，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的一个朋友说，自打你走后，飞泰上下乌烟瘴气的，估计撑不了太久了！」
15
这也在我意料之中。
就凭那群废物，上层又弄不清形势，破产也是早晚的事。
「许经理，我确实不好说什么，希望他们自求多福吧！」
「对了，你上次问的事情，我查清楚了。」
「飞泰的那个白经理，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找了个自称我们公司高层的人。」
「那人许诺她一定能帮她拿下项目。」
「还拟了一份假合同，一张废纸要了她300万。」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还不得让张有志吐血啊，这白薇薇也是蠢得可以。
这下她该怎么向张有志交代？
几天后，我跟猎头朋友约了吃饭。
问她那家外企的最新消息。
她告诉我，那家公司已经在选办公地点了。
据说就在本市的CBD。
她还向我透露了那家公司的一些内部消息。
我最近身背几个大项目，都完成的不错，这让我对明年的面试，有了几分底气。
吃完饭，她还要见客户，就先走了。
我在附近的商场逛了一会儿，买了点儿东西。
就在走到停车场，往车后备箱放东西的时候。
眼角猛地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张有志，一个是白薇薇。
我突然想起，这家商场在飞泰附近。
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拉拉扯扯的。
他们隔我不远，就几个车位的距离。
我放下东西，准备看一下他们在搞什么鬼。
「臭婊子，就知道拿我的钱乱花！」
「张有志！你讲点良心好不好，我那还不是因为公司，我就是太心急了，哪里知道是骗子？」
「我真后悔听了你这婊子的话，你看看你把公司搞成什么样了！」
「张有志！你睡过就不想认账了？你怎么这么无耻！」白薇薇紧紧抓着张有志的胳膊。
「对！我就是无耻，你给我滚，以后再敢在我面前晃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有志狠狠将她甩到地上，跨上驾驶座，扬长而去。
白薇薇愣在原地，半晌嚎啕大哭起来。
16
回到家，把东西归置好后，刚要去洗澡，门铃响了。
我有点儿纳闷，今天也没约谁来家啊！
可能是外卖。
然而，出现在可视对讲器里的。
却是张有志。
他一身西装，还特意做了发型。
手里拎了礼品。
应该是某著名品牌的红酒。
我本想打算装不在家。
不过，看他那副局促的样子，我改变主意了。
我拿了防身的护具放在门口后面。
我打开门，倚在门框上。
「这不张总吗？好久不见。」
他清了清嗓子。
「小应，那个，我今天来没打扰到你吧？」
「不请自来，你说呢？」
他尴尬地笑了笑。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不该给你降薪降职的。」
「副经理的位置本该是你的，这是众望所归，都怪白薇薇那个贱女人。」
「我已经让她滚了，你回咱们公司吧！我让你当副经理，工资加十个百分点！」
「对了，再给你公司的股份。」
我冷笑一声。
一个就要破产的公司，股份一文不值。
「张总，你才知道你们公司都是一帮废物啊。」
「可是晚了呀，我觉得现在自由自在，挺好的，您的股份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张有志咽了口吐沫。
「小应，咱们公司真不能没有你，看在那么多年的面子上，公司有难，你不能不救啊！」
「我也不装着了，咱们公司现在濒临破产，只有你能救一把了！」
我抿了抿嘴唇，装作思考的样子。
半分钟后，我朝他挥了挥手。
「抱歉，救不了。」
然后，「砰」一声，甩上了门。
17
很快，春节过去了。
新年新气象。
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外企的人事。
人事立马安排了面试。
几轮下来，我的表现很突出。
终面时，集团总裁被我一口流利的英语，以及对行业前瞻性的认知折服。
当下就拍板，跟我约了入职时间。
新公司氛围很好，团队组建工作由我一手负责。
有一批经理候选人，进入到了终面环节。
我和公司几位高管亲自面试。
候选人有三位。
张有志是其中之一。
飞泰最终还是破产了。
我早就翻过了他的简历。
张有志在看到我的那一刻。
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一紧张，脑子就容易短路。
他问题虽然都答上了，但磕磕绊绊。
另外几位高管都不太满意。
我气定神闲地问道：「张先生，我看您之前当过老板，我想问一下，一个公司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他躲避着我的眼神。
「是……要会用人，用对人……」
看来是吸取到教训了呢！
不过，我在录用结果一栏，给他划了个叉。
员工的人品，是很重要的。
几天后，我看着自己亲手组建的团队，干劲满满。
未来，相当可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