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双面伊人
筑音2024-08-21 17:464,630

   以柔来到天翼国做人质满一年之时,正逢天翼国三年一次的“圜丘祀天”之礼。依祖制,祭祀之日,皇族、朝中百官及内外命妇,皆沐浴焚香,随驾出祭。不知皓晨出于何意,让即非妃嫔亦非朝廷命妇的以柔也参与此次祭祀。在各色鄙夷的眼神之下,以柔低眉顺目,谨慎有礼。一切情形尽落蓝妤眼中,心中暗自叹息,她是越发看不懂皓晨了。

   皓晨身穿大裘,内着衮服,上面饰有日月星辰及山、龙等纹饰图案,头戴前后垂有十二旒的冕,腰间插大圭,手持镇圭,面向西方立于圜丘东南侧。这时鼓乐齐鸣,报知天帝降临享祭。接着天子牵着献给天帝的牺牲,把它宰杀。这些牺牲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上,由天子点燃积柴,当烟火高高地升腾于天时,皓晨开始念祭文。

   趁众人凝神倾听之时,以柔抬眼暗暗四处打量,看见自已身侧一女子全神注视着皓晨,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爱慕。以柔认得此女是蓝妤的堂妹梦洁,长得虽不如蓝妤美丽,倒也是一明眸皓齿的美人,且与蓝妤有几分相似。

   祭礼之后,翼帝燕飨群臣于正殿,皇后于内殿赐宴于妃嫔命妇。以柔与众妃嫔及贵族女子候于偏殿,等待皇后的到来。

   以柔身侧的梦洁突道:“太子妃,以何种身份出席我天翼国祭礼?”以柔无语,梦洁又接道:“太子妃,能胜得我天翼国如花后宫,独得帝君青睐,想必有非常之手段吧,不知可否赐教一二。是否不识‘廉耻’二字即可。”

   挑衅之意溢于言表,以柔似不明其讥讽之意,轻言:“陛下对以柔之垂怜,皆来自于皇后的恩德。”

   梦洁一愣,“你是说皇后——”

   以柔道:“风小姐,可借一步说话?”

   梦洁略一迟疑,随以柔到殿一角落,“风小姐,可曾看出后宫妃嫔有何相同之处?”以柔见梦洁沉思不语,又接道:“明眼之人皆可看出,所有后妃总有一处与皇后相似,想必是皇上与皇后青梅竹马,情深意厚。凡皇后所喜爱之人与物,定为陛下所喜爱。以柔得皇后青睐,才得皇上青睐,凡皇后与举荐之人,必得陛下宠爱,若与皇后有相似之处,最好不过。”

   梦洁冷笑一声:“也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当个替身,总好过无接近陛下的机会,世事难料,又谁能保不日久生情。何况,大婚三年,皇后至今无所出,陛下久盼龙子而不得。当然以柔身为人质,无名无份,不敢奢望。不象风小姐出生贵胄。”

   正言间,内吏通传“皇后驾到”,众人下跪迎驾。蓝妤步入殿中坐下,示意众命妇及贵族女子平身入座。以柔用眼角的余光扫见梦洁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低头樱唇微抿,轻牵唇角。突听得蓝妤正在唤她,抬头,蓝妤对她招手,“以柔,你过来。”

   蓝妤牵着以柔的手在身侧坐下,一扫室内各种眼神,道:“本宫今日有一喜讯要告知各聊家,本宫与以柔情投意合,已经义结金兰。以柔是本宫的妹妹,算不得外人,所以本宫让她参与今日的祭礼,以后本宫不要听见任何微言。”

   众诰命夫人及贵女闻言,似恍然大悟般,纷纷起身恭贺皇后与以柔,各种鄙夷的眼神也变得亲切恭敬起来。

   深夜,以柔从锦帐内走出,呆立于窗前,思及白日的情形及一年来蓝妤的照拂,心中暗忖:“她对我自然是极好,可是我——”

   “蓝妤,蓝妤,你别走——”锦帐内传来皓晨的惊呼。

   以柔急急走到床畔,“陛下,你又做梦了吗?”

   皓晨睁开朦胧的眼,盯着以柔看了又看,眼中渐生失望之色,却冲着以柔微微一笑,“夜半惊醒时,身边有个人,真好。”

   以柔凝睇着皓晨:“陛下夜半醒来时,想见的人是皇后吧。”

   皓晨双手合抱,把头枕于臂弯,“她每次都会顺从旨意到太乾殿侍寝,可从不肯留下过夜。”声音中透着无奈,夜夜梦见的都是她的轻颦浅笑,醒来时却是黑夜中无穷无尽的空虚寂寞。

   “陛下,你去找皇后吧。”

   “现在?”

   “陛下,皇后不肯陪你过夜,你就去陪她过夜。爱一个人,不仅要说,还要做。除了给予地位、富贵,陛下可曾为皇后做过什么呢?”

   “有用吗?”这个至高无上的人,此刻却带着孩子般的茫然、无助。

   “不试试怎么知道?”以柔含笑看着他,不知不觉中涌上心酸的温柔。

   皓晨微笑一手轻抚以柔的脸,“谢谢,以柔,你真是一个可人儿。你——,怎么哭了?”感受到手中的湿润,皓晨诧异。

   转身擦干泪水,以柔努力挤出笑容,“陛下,妾身侍伺你穿衣吧。”

   穿戴整齐的皓晨走至门前,又回首,看看以柔,欲言又止,终一言不发的转离去。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以柔看着镜中的自己,绽开一个带着寒意的笑容,挥手打翻了镜子,伏于桌上,一年的真真假假,现在连她也分不清哪个自己是真,哪个是假。

   玉宸宫,三更鼓响,蓝妤披衣下床,又要至天亮无眠了。目光无意落在桌上的一画卷上,“这是什么。”她问守夜的宫人。

   “回娘娘,是以柔夫人送来的。娘娘当时已睡下,奴婢就放置于此处。”

   打开画卷,景枫在画上翊翊如生,以柔果然是好画笔,自己画了无数次,也无法象她画得那样传神,想必是她见自己常常无法成画,就代劳吧。突然,感觉阵阵寒意,转身,皓晨立于身后,即使是严冬的寒冰,也比不上他眼中此刻的阴冷吧。

   “朕本想来陪你,看来你并不需要。”伸手捏住画的边缘。

   “陛下。”蓝妤轻唤,手紧紧拉着画的另一侧,眼中有恳求之意。

   一抹冷冷的笑在唇边绽开,手一抖,绢画如裂帛,碎成几片,纷飞落地。

   蓝妤垂首看着碎画,半晌,抬首,眼中有着悲凉与疲惫:“夜色已很深了,臣妾恭送陛下。”

   “朕今夜就住这里。”

   “不行,陛下请回吧。”蓝妤转身不再看他。

   皓晨上前,横抱起蓝妤,向床走去,声音出奇的温柔:“蓝妤,你怎么还这么傻呢?朕住哪里,要做什么,并不需要你的同意。”俯身轻吻着蓝妤冰冷的唇,温柔的笑着,口中的话却残忍无情:“如果你的幸福不是朕所给予的,那么朕宁可你不幸”。

   天明,以柔看着明艳的太阳,又是一个好天气,皇上现在大概还未退朝吧。玉宸宫前,皇后的宫人百合正在宫门徘徊,似有为难之事。

   “百合,”以柔走近,“你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以柔夫人。”因以柔常在皇后宫中走动,与皇后宫中的侍女相熟,加上以柔现在又是皇后的义妹,百合见她如见救星,“昨夜皇上临幸了皇后,今日皇后要奴婢为她煎一幅药,如果被皇上知道了,奴婢就——”百合低声四处看了看,不敢再语。

   以柔笑笑,“这样的事以后交给我去办吧,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就去御医房。”

   当以柔端着药回到玉宸宫时,隐隐听到有谈话声从殿内传出,“里面有客人吗?”她问守于门前的百合。

   “是皇后的堂妹梦洁小姐,刚来看望皇后。”

   以柔把药递过百合,“那我就不进去了,以后煎药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殿内,蓝妤淡然看着堂妹:“你要本宫把你引荐给皇上?”

   “姐姐,妹妹我也是为了我们风家,你大婚三年无所出,皇上现在已在削夺我们风家权势,若先让别家女子先生下皇长子,只怕我们风家繁华不再。妹妹若能入宫侍候姐姐,也好有个照应。”

   皓晨当年凭世家之力夺回皇位之后,就开始削减世家势力,经过三年,除风氏家族,其它四家已开始没落。而风氏家族也早已无实权,只享有高爵奉禄。这些事情蓝妤都清楚,只不过她从不干涉朝堂之事,而且无实权安享富贵也并非坏事,反而能免杀身灭族之祸。人总是欲壑难填,有了荣华富贵,又想要权势,想必是家族中的叔伯见她无所出,怕将来继位之人并非是风家女子所生之子,影响风氏的地位,所以又想让梦洁进宫。

   “梦洁,皇宫并非是什么好地方,何况我若引荐你,反而会令皇上生气。”

   “姐姐,”梦洁色变:“你宁可引荐别人,也不肯引荐自家妹子吗?难道三伯父伯母不在了,你就不是风家的人了吗?”

   半年前母亲病逝,父亲爱妻情切,在不久后也撒手人间。父母双亡是蓝妤的心头痛楚,今见梦洁以此说事,不禁有些不悦,“妹妹回府吧,本宫累了。”

   梦洁正待再说,见宫人已作送客状,不敢再言。愤愤走出宫门,碰上迎面而来的以柔,“梦洁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你,”梦洁看她一眼,试探道:“找皇后?”

   “是呀,皇上在百花轩等皇后前去赏花,梦洁小姐既然来了,何不一起去呢。”以柔坦然笑着。

   梦洁眼波一转,笑道:“以柔姐姐,稍等,我去为你通传。”说完跑入内宫。

   蓝妤正在喝百合端来的汤药,见梦洁去而复返,问道:“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皇后娘娘,听说百花轩的牡丹正艳,妹妹想陪姐姐一起去看看。”

   蓝妤随意道:“本宫不想去了,妹妹若想去,就让百合陪你一起去吧。”

   宫外,以柔看见只有梦洁与百合一起出来,毫无意外的笑笑。

   三人刚踏入百花轩,皓晨就急切迎上前:“蓝妤,朕就知道让以柔去请,你就一定会来。”正想牵梦洁的手时,才看清面前的人不是蓝妤,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理会正对他跪拜的梦洁与百合,盯着以柔道:“皇后呢?”

   “姐姐她说累了,让百合陪小女子前来。”梦洁娇声应道。

   皓晨的脸色更加阴沉,盯着梦洁与蓝妤有几分相似的脸看了片刻,目光落在以柔身上,冷冷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梦洁小姐是皇后的堂妹。”以柔轻言。

   皓晨目光又转向梦洁:“皇后让你来见朕的?她说了什么没有?”

   梦洁脸一红,“是皇后让小女前来的,她说要小女好好侍候皇上。”

   皓晨神色一变,拂袖而起,向玉宸宫走去,留下心惊胆颤的百合与不明所以的梦洁。

   当皓晨气冲冲走入玉宸宫时,看见蓝妤正在修补那日被他撕碎的绢画。原来如此,“你,”皓晨用手一指蓝妤,心中又气又苦,“皇后,可真是大度呀,朕该幸庆有你这样贤德的皇后。”

   “陛下,”蓝妤不明所以的站起身,“臣妾做错了什么吗?”

   “蓝妤,”皓晨闭了闭眼,“就算你不屑于朕的一片情意,何必要把它当作人情,送给别人呢?”

   “我没——”蓝妤正欲问明详情,突然想到了梦洁,想必是她做了什么,罢了,那是她的族人,怎么说也说不清了:“算了,陛下说有就有吧。”

   皓晨凝视着她,黝黑的眼眸中似有无穷无尽的悲伤,无论如何,她的心都不会属于他,景枫,如果他杀了景枫——,她会如何?猛然转身,向外冲去,越走越快。

   “陛下,陛下。”以柔追在他的后面。

   终于,顿住脚,在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柱上,身子微微颤抖着,“以柔,朕的心——,好痛。”

   “痛!”以柔低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原来,你也会痛,可你爱的人还在这世上,我爱的人,已经被你杀死。良久,她才轻轻应道:“陛下,妾的心也好痛。”

   皓晨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去喝酒,喝醉了就不痛了。”

   不远处,蓝妤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满园的花迎风摇曳,香气袭人。抬头看着天际的白云,轻叹一声,“回宫吧。”

   百花轩内,皓晨已有醉态,走到琴案前,让正在抚琴的以柔走开。修长的十指轻拨,流畅的琴音倾泄而出,和着琴音,他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

   以柔听着,原来他喝歌也这么好听。恍惚间,又想起,曾经也有个人在某一日的午后,反复弹着这首《蒹葭》,直到昏迷,他们为的是同一个女人。而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不会有人思念她、牵挂她,天地间,只有她孤单一人,形单影只。

   琴音歌声忽然断了,皓晨伏在琴案上,许久许久,才轻轻道:“朕想忘了她——”一片沉寂,唯有,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声,“可是朕不舍得——”以柔心头一涩,泪水突眶而出,无声无息滴落尘土,无影无踪。作戏作久了,这样的泪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

   “陛下,”以柔轻轻唤着,见皓晨无应答,伸手推了推他,仍无反应。看来是醉了。

   他的身边除了她,再无别人,真是一个好机会。取下头上金钗,握于手中,上面早已淬了剧毒,只要往前一送,一切都结束了。久久凝视着面前这个人,手开始发抖,心里,不是怕,是痛。

   一咬牙,金钗往前刺去,在将触及皓晨身体的瞬间,手一松,“当”的一声,金钗落于地上。以柔双手捂着脸,纤弱的双肩剧烈颤抖着。一只手落在了她头上,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以柔抬头,泪眼婆娑,“你知不知,我有多恨你?”

   皓晨捡起落于地的金钗,温柔的为她绾好长发,插入金钗,“朕知道。”托起她的脸,轻轻为她拭去满脸的泪,“以柔,以后不要再学蓝妤,做你自己,其实,你自己也很可爱。”

   

    

继续阅读:第八章、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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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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