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中,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近二十辆不同品牌、不同性能的摩托车。正中央腾出了一大块地方,四周码放着各式各样的修车工具。
千斤顶架起了一辆不常开的哈雷戴维森,傅希元穿着一身耐脏的工装躺在修车用的滑轮板上,给他的宝贝摩托车进行改装。
他心里正烦闷着,便习惯性地来玩玩车,也算一种放松的方式。
听见车库门口处传来脚步声,傅希元还以为是闵殊——一般只有那个家伙会在他改装车的时候来凑热闹。
“帮我递一下钳子。”他说。
“这只?”女孩子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一只钳子,送到他面前。
“小段?”他有点惊讶地问。
“嗯呐,来看看你。”段亦潇从旁边随手扯了一块废旧报纸铺在地上,抱着膝盖坐下。
傅希元长腿一蹬,躺在滑轮板上溜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正是饭点儿,吃晚饭了没?”
他鼻尖有一小块脏污,是刚刚改装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段亦潇瞅着他花猫似的模样,不小心乐了出来。
“笑什么?”傅希元不明所以。
“你的鼻子上有一块脏东西。”她指指自己的鼻子,给他示范大概位置。
“唔,对,就那里。”
傅希元伸手擦了擦,那块污渍却被愈发抹开了,蹭得他半张脸都覆上一层黑黑的印子,像……像只花猫!
“哎呀,越擦越脏了!”段亦潇乐不可支地,“我帮你。”
她摸摸左边的兜,又摸摸右边的兜,愣是没摸出半块纸巾。
于是段亦潇决定——直接上手!
脸颊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女孩莹白的指尖在他面前一晃一晃的,晃得他有点眩晕的感觉。
一下,又一下。
“好啦!”
段亦潇看着他利落地翻身坐起,递给他一张报纸。于是傅希元也学着她的样子,随意地席地而坐。
“听赵姨说,你晚上不打算吃饭,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段亦潇问。
“不太饿。”傅希元摇摇头,“有些事情需要思考,我还没想明白。”
“那也不能自己闷着吧,这样是要闷出毛病来的。”段亦潇说,“我师父以前跟我说,没有什么不开心是一顿大餐治愈不了的,如果有的话——那就两顿!”
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比了个“耶”的姿势,看见傅希元正直直地望着她,像是要透过眼底看进她的心里似的。
段亦潇突然有点心虚,“怎么这么看着我?”
“那我可以不可以知道,小段你又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一顿大餐都解决不了的那种?”傅希元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十分笃定。
“我?我没……没什么啊。”她心虚地别过头去。
原本还是想着先把他劝出来再说,谁能想到自己的心事反而被人看穿了。傅希元他是有火眼金睛还是怎么地,她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呀!
“没什么?”他似笑非笑地反问,“说谎都不会,你这样子要是没什么那就有鬼了。”
他刚刚看到小段的第一眼,就已经看出来了。
她平时的性格就很好,笑容也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的。而刚才的小段,好像在刻意逼着自己笑似的,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实则心事沉沉。
这种状态,他太熟悉了。
因为曾经,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他刚接手傅氏企业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傅希元不喜欢让旁人看出他的窘迫和为难,便学会了用虚假的开朗和笑容来伪装。
“这么明显啊?”她揉揉自己的脸,蹙眉道。
“很明显。”傅希元点点头。
“咱们俩可真是,”段亦潇苦笑,“谁也别劝谁了。”
“边吃边聊着呗?”
“好啊!你想吃啥?”
“出去吧,毕竟今天你休假,我就不压榨你了。”傅希元指了指周围一圈的摩托车,“选一辆吧,想坐哪个?”
段亦潇突然知道古代皇帝翻牌子的时候是怎样一种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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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说,我姐当时话一出口我人都傻了,怎么真的会有那么不讲理的人啊?”
烟熏火燎的路边大排档里,段亦潇坐着个小塑料凳子,狠狠地撸了一口羊肉串。
“这叫什么,缺德他妈给缺德开门,缺德到家了啊!”段亦潇吃美了,把肚子里藏了许久的埋怨和牢骚一吐为快。
“来来,干一个。”她举起啤酒杯,里面盛了半杯汽水。
傅希元听她说着,举杯和她碰了一下。
他原来倒是没发现,这姑娘还真的有几分说相声的天赋。
“所以说,你其实才是段家货真价实的继承人?”
“昂!”段亦潇点点头,“不过说实话,我对段家企业没出过半分力,他们若是肯和我好好说,我不是非得揪着这件事不放。可他们不能骗我啊,还把我爹妈的心血糟蹋成这样,我看不过去。”
她说着,紧紧拧起了眉头,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哭腔。
“那就把你的东西拿回来,我支持你。”傅希元安慰道。
段亦潇重重点头,“不说我了,说说你。”
这回轮到傅希元惆怅地一口闷,喝干杯中汽水了。
“是为了我哥的事。”他说,“小风想见爸爸了,我今天下午给我哥打电话,他说他得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啊,再忙也得顾及一下小风的感受吧。”段亦潇嘟囔着。
“他和小风妈妈的感情好像有转机,他怕负了她的约定,两个人以后朋友都没得做。小风妈妈约他在周六见面,而周六正好是奶奶的生日。”
“苍天啊,这不就是经典的‘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了,你救谁’的送命题?”段亦潇感慨了一句。
“哈哈,很传神。”傅希元苦笑,“他从前就是因为选了‘救妈妈’,所以才和嫂子闹掰的。”
“我哥他看上去挺随性,其实他还是很依赖和看重亲情的,没有表面上那么潇洒。”
“嫂子呢,是那种很独立的性格,不喜欢他总是对家里唯唯诺诺的样子,便一拍两散。这两口子也算是一对冤家,分开了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彼此,偏偏谁又不肯再往前迈一步。”
这种别扭的既视感,让段亦潇想起了她的一个好朋友。
“对对,我一个朋友也是,明明就还惦记着她前夫,但又说什么都不肯给人家一个台阶下,我看着都着急。”段亦潇附和道。
“他怎样都好,我只是心疼小风。”傅希元沉声道。
“南南也一样啊,她虽然年纪小、看着不如小风那么敏感,可实际上南南什么都懂。她悄悄问我她爸爸在哪儿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两个人说着,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这是怎样的缘分啊,同时摊上这样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哥哥/好朋友!
“老板,再来一罐汽水!”
俩人异口同声地说着,随后看着对方笑出了声。
两人都不能喝酒,那就饮料代酒、喝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