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东萱的手段,权力之争总要有人死不是吗?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你死我亡,赌得越大才赢得越多。这等子养在深闺,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中原小女子又岂会懂得其中要害?中原人养出的女子,个个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当真是愚蠢至极!
东萱自认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却不知东绫婉要见的人会是萧乾,她更不知今日之举为她带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辰时末,东绫婉依言来到了西郊,还未到约定的静安亭,便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的琴声,东绫婉让人停下马车与寻幽焚香二人徒步前往。
越走近,琴声便越清晰。新阳初照的竹林,优雅曼妙的琴音,一位静坐抚琴的雅逸公子,简直让人看傻了眼。
萧乾穿一身竹青色广袖长袍,袖口处稀疏绣着三两片竹叶,大半的墨发都披散着,只将两边的头发在拢脑后松散挽了一个髻,用一根玉簪固定。
褪去平日的华服和金冠,此时的他雅致散漫,真如画中走出的隐士仙人一般,远俗沉静,温润清雅。东绫婉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那个温润到骨子里的萧乾。
东绫婉提着裙摆慢慢靠近,就在这时,高雅的《阳春白雪》忽而一转,变成了一曲缠绵的凤求凰。未等东绫婉完全反应过来,迎面已经飞来一支竹箫,情急之下,东绫婉一把抓住,事态直至这时才容她定下心来。
缠绵的瑶琴音仍在流淌……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东绫婉微微一笑,将竹箫放在唇边,铮铮的琴音中忽然飘入一缕箫声,却并不显得突兀,琴音与箫声互相依附,就像终成眷侣的凤与凰,飞翔盘旋,彼此纠缠着,明明是第一次合作,却像是一共同练习多年一般默契。
转眼间,东绫婉已来到亭前,此时恰逢一曲终了,两人相对而视,有风飘过,卷下几片竹叶,在二人之间摇摇坠落。许是因着约在竹林,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竹叶纹配青色玉簪,只不过较之于萧乾,东绫婉穿了一身更为素淡的青白色衣裙,两人一立一座,一人执箫一人抚琴,远远看去如一幅画一般,格外般配。
萧乾站起身来到东绫婉面前,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来了。”
东绫婉眨了眨眼睛,他的太过自然自然反而让她有些局促,过了半天才淡淡应了一声。此时,寻幽和焚香才想起向萧乾行礼,不过礼至一半便被萧乾出口免了。
萧乾今日出门只带了阿班一个人,吩咐三人在此守候,便带着东绫婉骑马沿着小路散步去了。焚香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感伤的对寻幽道:“你说为何最好的一切都是她的,上天真的太不公平了。”
寻幽没有说话,恰巧牵马过来的阿班却开了口:“我们家王爷和二小姐之间经历的事,你们这些新来的是不会懂的。”
自打沐冠城那件事之后,阿班便撇下了对东绫婉所有的偏见,这样的女子,身份、地位、心性、手段,都配得上他们家王爷。
寻幽转过头来,双眼直直盯着阿班,眼神恐怖的吓人。阿班心里怵了一下,这女人看上去有点神神叨叨的,怎么看都有些不大正常,还是少招惹为妙。
思及此,阿班果断转身准备去别处遛马,然而,勾起了别人的好奇心,哪有那么容易完事,最终阿班还是被寻幽叫住:“王爷与小姐经历过很多?”
“不多。”阿班轻轻给马顺着毛,低声补充道,“却是生死。”
“生死。”寻幽默默重复着这梁个字,目光变得很深很深。就在这时,一道独属于刀剑的寒光一闪而过,寻幽吃了一惊,飞快侧身,却也只是堪堪躲过。
转眼间,寻幽已拔下腰间的佩剑握在手中,指向阿班,眸中杀机尽现。而阿班见此只是轻快一笑,评价道:“身手尚可!”说完,宝剑在手中转了个弯儿,“痛快来一场吧,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狂妄!”素手一翻,长剑精准的插回了剑鞘,寻幽又恢复了自己平时生人勿近的模样,转身准备离去。
阿班听她那一声“狂妄”,还以为她要与自己动手,却不想这人却是收剑离去,还真是有些让人不知说什么好!即便如此,阿班却并未就此收手,长剑在手中挽出一个剑花,飞快向她背后刺来。
寻幽抬剑挡下,却还是被削落了几绺发丝,抬头,二人目光相撞,一种危险的气息正在向四周蔓延。
寻幽手上一使力,将阿班挡开,红唇扬起一抹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两人执剑飞快向对方杀来,转眼间,两柄长剑便抵在了一起,剑锋扫过,带起地上的残叶,长剑“叮”的一声砍在一起,随后剑身擦过,生出一连串的火花。
空气中四处充满了火药味,只要一点火光就能引起爆炸,焚香看着纠缠到一起的两个人,站在原地干着急:“你们快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被剑风扫来的残叶……
东绫婉与萧乾共乘一骑悠闲的漫游在竹林间,萧乾因为拉着缰绳,两条长臂前伸,像是将东绫婉揽在了怀里,东绫婉微靠在他身上,就像背靠着一座大山,格外让人觉得踏实。
两个人都不说话,竹林中也只有一阵一阵的风吹过,静谧的氛围,让东绫婉有些不习惯,想说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只是咬着唇。
从头顶飘飘荡荡落下一片竹叶,东绫婉伸手去接,却没有接住,竹叶继续往下飘,却忽然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递到了她面前,东绫婉一时有些发愣,这时,头顶传来萧乾低沉的嗓音:“不要?”
东绫婉低着头在萧乾看不到的地方扁了扁嘴巴,若不是身后这根木头半句话都不说,她又怎会无聊到去接这枚又丑又干没有半分特别的竹叶!不过,东绫婉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闷闷的说道:“多谢殿下。”
萧乾忽然勒住了缰绳,东绫婉不解,回头,撞进他的星眸之中,只听他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可不叫殿下,浚风,唤我浚风。”
浚风,萧乾的表字。
当初在塞北时,萧乾想提的第三个条件就是让她唤自己的表字,但他深知这对东绫婉来说着实有些为难,故而就先说了一个自认为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待她拒绝之后再将这条件提出,她便容易接受多了。
可谁曾想,第一个条件就那么莫名其妙被应了下来,这件事也就搁下了。
“浚……浚风。”
“嗯。”萧乾微微勾起薄唇,连那素来清冷的眼眸之中都带着笑意,仿佛能暖化人心。逆着光看他的脸,自带圣光一般,前额散落的几根发丝随风扬起,恍如画中人,东绫婉一时竟看呆了去。
似乎是被东绫婉这种反应取悦了,萧乾俯身又靠近几分,声音低醇,似有魔力一般诱惑道:“好看吗?”
“好看。”几乎是不经思考便说了出来。
事后东绫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紧了嘴巴,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当听到萧乾胸膛中传出欢快的笑声,饶是东绫婉见过场面无数,也忍不住烧红了耳根。
转身,只想把头埋进地底去,然而萧乾却并不饶她,俯身贴上她滚烫的脸颊:“方才色眯眯瞧着本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如今知道羞了?”
直到萧乾的脸贴上来时传来冰凉的触感,东绫婉才知自己的脸已滚烫至斯。
原本心中已经羞恼不已,如今被他的话这样一激,当即一跷腿侧过身来,挺着小身板,昂头看着萧乾,活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看了又如何,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者……”东绫婉有些狭促地看着他,“人家都爱拿‘好看’来夸女儿家,王爷如此壮举,倒是史无前例。”
“牙尖嘴利。”萧乾看她这副不讲道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这话说出口,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不知不觉便放在了颈侧被东绫婉咬过的地方。
东绫婉本来觉得没什么,可萧乾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又勾起了她当时的记忆,东绫婉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冷却的脸颊“蹭”了一下又热了起来,并且比之先前更为滚烫,就像火烧一般。
东绫婉感觉自己都快无地自容了,想逃开,却完全没有可逃的地方,而萧乾脸上的笑容彻底烧毁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不想看见萧乾那副样子,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此时的窘迫,她已经发觉此时的自己根本无路可逃,情急之下,东绫婉索性一头扎进了萧乾怀里,撒气一般,用手拍着他的肩膀控诉道:“你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