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绫婉一个人离开了,孙幼葭看着东绫婉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东绫婉是否真的能听进去。能上得了战场,冷眼旁观无数人生死别离,那样冷硬心肠的女子素来不是一个陌生人的几言几语能劝得动的,但她还是要试试。
这东家二姐儿幼时她也曾远远看过几眼,那样一个活泼灵动的姑娘却长成了如此偏激冷血的性子,说来,这世间的事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孙幼葭回来的时候薛域还在原处,拿隐晦的目光在她与东绫婉之间流连。孙幼葭眼眸中蒙上一层淡淡的伤悲,夫妻十几年,即便他对自己心中无爱意,难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他还不知道吗,自己还能欺负了东绫婉不成?
薛域不知道,他以为的柔弱姑娘,早已经可以历经沙场面不改色,中军帐里淡定指挥,早早便才名远扬,如今,更是小小年纪传名天下,比他这化齐王帐下一个小小幕僚长成就不知高了多少,又哪里轮得到自己欺侮,哪里轮得到他来护着?
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妹妹都多有照拂,可自己在他身边陪伴多年,为他诞下他唯一的子嗣,他便是如此想自己的?
他可曾想过,她今日独自面对的可是东绫婉那样的女子。
东绫婉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这辽歌城中谁人看不出几分?那女子睚眦必报、手段狠辣,前些日子自家堂妹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她不信他听不到丝毫流言,他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身为他妻子的她会受东绫婉欺侮吗?
“幼葭……”薛域也不知道该多说什么,这么多年了,漱玉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心头,除之,痛;不除,更痛。
他知道,幼葭嫁给自己是委屈了她,他也给不了她更多的感情,故而他一直尽力扮演着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的角色,然而有些事负了终究是负了,他耗去的是幼葭所有的年华,他弥补不了。
原本他也就想这样一辈子算了,他有妻有子,步步高升,这已然是他人眼中最美满的日子。可是,小婉儿的回城,再一次打破了他心里的平静。
原本,他觉得自己该尊重、爱重幼葭,他与漱玉的事早就已经是过往了,可是,心底的波澜一旦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疯狂的想要替漱玉报仇,他要手刃害她之人。
他知道,自己已过而立之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他的肩上背负着许多,他不该再有那般轻狂的举止,弃文从武,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很任性。
他那般举动,愧对于妻子,愧对于孩子,可那曾是他年少轻狂不曾完成的梦,他真的做不到放下。曾经的他因为怯懦,失去了唯一可能拥有漱玉的机会,如今漱玉走了,若是他还不再做些什么,他真的不甘心。
“不用说了,走吧!叫人看见你我二人这般,怕是又叫人家传出什么于二小姐不利的流言。”孙幼葭苦笑,摇了摇头,自行向前跨了一步,回头唤薛域。
薛域看着孙幼葭如刻意训练过一般恰到好处的笑容,心忽然一阵揪痛,几番嗫嚅,却终是没有开口。
抬步,跟上。
“东二姐姐怎忽的不见了,叫琏儿好找。”东绫婉才出来没多久就见邵琏带着孙幼鸢一行人凑上来。
东绫婉方才与薛长史的夫人一同离开可是有不少人都瞧见了,联想起先前薛长史明里暗里几番有意护着东绫婉,这不由叫人多想。
若是连那般长情的薛长史都叫这女子勾了去,那这辽歌城还不叫这女子搅翻了天!这般祸水,实在不该存留于世。
东绫婉不禁牵唇笑了笑,自己若是如实说了与薛长史的夫人一同离去,那还不知要叫人想成什么,若是不说实话,这众人的眼睛也不是白长的,看来这邵琏是存心与自己过不去了。
“幼葭姐姐与我长姐本是旧识,我虽回来半年了,却也未曾出过几回门,与人原本就不熟,自是要先寻个倚仗。这不,凭着幼葭姐姐与我家长姐有几分旧情,来蹭个脸熟。”
“二小姐的威名这辽歌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里需要混什么脸熟,大伙都认识呢!”孙幼鸢笑道。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的面色都变得有些奇妙,这话明褒暗贬,委实巧妙。
这位孙家小姐与东绫婉的恩怨情仇,前一段时间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在座的谁没听见过一两句传言?甚至,那日还有偷偷跑去看过的,可惜当时这位东二小姐不在,否则可就真有热闹瞧了。
知道二人先前的仇怨,那么今日孙家小姐这般说辞也就不奇怪了。
众人皆侍立在一旁不曾言语,这明显就是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他们自然是不好插手,也不愿插手,立在一旁做个看热闹的就是了。
“扬名的确是件好事,话说回来,绫婉名声远播,孙家小姐功不可没。这般,倒是绫婉该感谢孙小姐了。”东绫婉笑着,端端正正对着孙幼鸢行了个平辈礼。
若是忽略东绫婉先前做了什么事,那么她如今这般做派还真像是感谢人的,只可惜她先前可是当众给了人家一巴掌,那她如今这般做派可真是要气死人了。当众打了人不够,如今还当众提及,这叫人家小姑娘往后如何自处?
“你……”孙幼鸢脸色胀红。
“好了,鸢儿。”邵琏握住孙幼鸢的手,“你忘了此行的目的了?那时是你有错在先,如今姨父姨母叫你随我来给东二姐姐认个错,你怎的还如此不懂规矩!”
“我……”孙幼鸢眼中汪着泪,似是不甘,却仍是对着东绫婉行了个礼,道,“东二姐姐,先前是鸢儿不懂事,惹东二姐姐生气了,还请东二姐姐不要计较。”
好么,道了歉却是如此一副不甘的模样,活生生像是自己以势压人,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