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二人思虑之际，又听有人道：“哪里哪里，杨六公子才高八斗，得尽上头赏识，又岂是你我可攀？”
语中调笑意味明显，甚至带着些恶意。只听那厢又响起人声：“尔等……莫要欺人太甚！”
杨起！
东绫婉与萧乾对视一眼，也不大能分辨清算是个怎样的表情，总归，对这人是不喜的，上回叫这人下了降头，东绫婉险些没气昏过去，这般折损颜面，不杀他尽是看了杨家杨肇的面子，至于杨家旁的人……与她无亲无故，算个什么？
东绫婉向前走几步，瞧见那边是几个公子哥儿，姿态吊儿郎当，一眼望去心中便自觉归入纨绔一类，怕还是庶枝，嫡系的子弟若是这般模样，怕是早已叫家里大人敲折了腿，唯恐放出去丢了家族颜面。
杨起叫几人围在中间，分明势弱。
“好了，大伙儿一处玩耍，何必较真儿？杨六，你少说两句，玩笑罢了，莫要较真，反失了君子气度。”出来个打圆场的，话中却也并不向着杨起。
“你……”
许是着打圆场的底子有些强硬，故而杨起虽不敢，却也不曾有不满之语。
东绫婉笑了笑，不在多留，拉着萧乾继续前行。
“说句实话，杨起这人我是看得上眼的。”东绫婉抬头看向萧乾。
萧乾墩身，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下：“原本，这人我也要拿来用的，可，他不该作妖作到你头上。”
杨起这人的确算不得好人，却有些野心，也有胆气往上爬，心术不正则另说，总有人能驾驭这些人的，深谙帝王权术之人便是如此。官场也不是只要刚正不阿之人的，阴险狡诈的要有；忠诚耿直的要有；左右逢源的人，多少也要有一些。
官场总是黑暗的，处处尽是阴谋算计，有些人要上位之人护着，有些人自个儿护自个儿，有些人要维持表面的光彩，如谏官、史官，有些人要触及背后的肮脏，如护龙卫。
帝王也并非一任光彩之人，他背后，甚至更为黑暗，然而，这些事，总要有人做，且要不损及皇家威严无声引导某些人去做，去讨好上位者。
一把龙椅，那般光鲜，是因为人们看不见背后的龃龉，而那些为人所不齿的事，总要有人去做，这便是为何总有佞臣得以逍遥。
二人一时沉默，随后便默契地不再提这人，左右，这人已得了最诛心的惩治，对于心怀远志的人，贬低、践踏，将他硬生生磨成庸俗之人，这才是最残忍的。东绫婉素来最擅把握人心，自然深谙此道。
如今杨家不管他，杨肇更不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没了瞩目的成就，杨起到底什么也不是。
杨肇不管，说明这事他在王爷面前也插不上话，事况可想而知，杨家一群老狐狸精的很，因一个有几分能耐的庶子便开罪了东氏、开罪王爷，并不值得。而东绫婉，她卖了杨家面子，不曾弄死了他。她不要他死，只要他生不如死。
“今日的事，你可会怪我？”不知怎的，东绫婉便忽然开口，“你我如今这般关系，自然是该交心的，若是有了芥蒂，于往后便是不好了。故而，我觉着有些事还是该要说清楚，免得往后愈发掰扯不清。”
萧乾看着她，顿下身来，久久未曾言语，似是在思考。东绫婉看他这般，不自觉便舔了舔唇瓣，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紧张的。
萧乾见她如此，心中倒是豁然开朗。只单单这问题，自然是不难回答的，而他方才犹疑，不过是在思考着东绫婉此时的心境。
他们皆非擅长风花雪月之人，阿婉如此，他也如此，即便阿婉从前与蒲璟、萧巡有过些牵连。然而，她近日来的作为都在向他证明着，她在努力且小心地维护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想让这其间出现一丝一毫的裂痕。
这个骄傲果决的女子，在尝试着为他改变，这般的发现，令萧乾万分欣喜。
萧乾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时师父特意留了他谈话，其实他心中也知晓，阿婉如今这般行事恐怕多有不妥。
并非说他瞧不起阿婉是个女儿身，而是她如今处事、待人都有些过于随性，说白了，她太不将人命当一回事，也太少去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人皆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是心中欢喜一个人，他做什么你瞧着也是好的，然而萧乾觉着，或许他便是那个例外。他很清楚地晓得东绫婉的好，却也很清楚地晓得东绫婉的坏，他不过就是让自己去接受她的坏罢了。
相处的时间长了，彼此的了解自然也会加深，他十分清楚阿婉的性子会被她带来的好处，却也能十分理智地思考出任由她任性下去的可怕后果。
正因他知道，故而他得想尽法子改变她，替她规划未来，然而，许是东夷族的女儿骨子里头都是烈性的、果决的，若想改变绝非易事。萧乾常自觉是个偏执的人，然而东绫婉的出现却不得不令他甘拜下风。
她的固执时常会令他头痛，时时刻刻忧虑着，仿佛自家养了个不听话的姑娘。素日里瞧着乖巧，可以闹起事儿来比瑛儿那丫头还敢作为，简直能翻了天去！
萧乾犹豫的神色东绫婉瞧在眼中，自然是分外不舒服，这个人！东绫婉不得不承认，她心里难受，想宰了王莺时！
眼瞧着东绫婉的面色愈发不好，萧乾才发现自己一时竟想得入了神，连忙笑了笑：“娇娇，你不要胡想。”
东绫婉听后心中有些不满，这个人总是叫她不要胡想不要胡想，却也不对她解释些什么，她哪里晓得他不要她往哪里胡想？
许是了解了东绫婉的心思，萧乾倒是开了口：“阿婉，我并非怪你，只是想的有些多了，你这般在乎我的想法，我又如何会不欣喜？”
萧乾伸手罩在东绫婉脑后，东绫婉便觉着眼前一片黑影笼罩，抬头看去，那人的面孔却在月光勾勒下更加清晰。
“阿婉，若说句实话……起始是，我的确是有些不大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