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女眷的私密之物,如荷包、手绢,以及贴身的肚兜之类,都是绣有个人的专门标记的。试想,单单若是属于东绫婉的东西掉在了烟柳街,便已是足够有心之人发挥的了,更别提接着手帕做什么栽赃嫁祸之类的勾当!
这些,东绫婉岂会想不到,她故意遗落手绢,就是要试一试这两个人。不论是真心想跟着自己还是屈与自己的胁迫之下,在她身边伺候的人,至少该是个聪明的吧!
说到底,自己身边还是要有一个能文能武的称心人儿,这女子,倒是个不错的。
思及此初,东绫婉不禁又想到了赏雪,到底是自己调教出来的,虽不想承认,但心中果真是舍不得啊!
东绫婉心中不禁暗恨,似赏雪这般的玲珑人儿,怎就叫那个不懂珍惜人的木头给先遇上了!白白将赏雪一片真心给糟蹋了!
与此同时,邵集郡。
城外,正进行着一场送别仪式,来的人不少,可正经来送别的,却只有纳兰记石一个人。
自塞北回来之后,纳兰记石边将府宅从南郡迁到了邵集郡,顺带的,听雨被他拘着,自然也一同前来了此地,让不知情况的赏雪一通好找。
自当初失散,一别五年有余,若说不想念,谁都不信。赏雪在庄上住了些时日听雨却是始终不肯见她,眼见着自己出来的时日也不短了,赏雪觉得自己不能再留。
听雨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知道如今也是勉强不得,只要知道她平安无事,旁的,她倒也不过多奢求。至于纳兰记石,知道赏雪是听雨的姐姐,倒是对她十分客气,偶尔也来找她聊聊东绫婉的事。
纳兰氏如今也算是重新出世了,世人也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铁城背后的掌舵人,便是这位纳兰氏后人——纳兰记石。
赏雪穿一身简单爽利的淡雅行装,头发高高束起,手边牵着一匹黑色骏马,煞是飒爽。
素手轻轻一撩,将那为数不多的细软挎在肩上,手中握着一把长剑,身侧牵着一匹毛色乌黑顺滑的高头骏马,倒也真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女。
“纳兰公子,多日款待,感激不尽!”赏雪抱拳,“家妹自幼性子顽劣,望纳兰公子多照顾着些。”
言下之意,你莫要以为你是一军之长便可轻慢了我妹妹。人留在你这里,若照顾好了便罢,若是她除了什么事,自有人跟你没完!
纳兰记石自然听得懂赏雪这话只是对听雨的维护,唯恐自己欺负了她去,自是满口应下。
听得他的承诺,赏雪的面色好转不少,又道:“你与我妹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我不清楚,故而我也不会多嘴,无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不干涉,但是你……”
赏雪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弄得纳兰记石也是心头一紧,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大姨子,他可不敢怠慢。虽说姐妹二人如今闹的不痛快,可毕竟血浓于水,又怎会一辈子不想见?
“纳兰记石,你若是真心想待我妹妹好,便也该为她想一想,她一个女儿家没名没份的,整日住在你的府上,你如此,可是在毁她的清誉!”
“我会娶……”
“我不是要你娶她!”赏雪声音又是一冷,“不论何时,有些大忌是踩不得的,她未嫁你之前便与你住在一间宅院里,你叫外人如何看她?你叫她自己心中怎么想?你若真有与她一生一世的打算,难道要让如今的荒唐影响她一辈子的名声吗?你便是如此护人的?”
纳兰记石张了张口,却没说话,确实,他只想着如何赢得她的心,却忘了,若是在这过程中自己做得太荒唐,是会害她一辈子的。到那时,她还能坦然地、毫无保留地接受曾中伤她的自己吗?
即便真的让她对自己动心了,可伤害已经造成,曾留下的裂痕,即使是时间,也是补不回完好如初的。
没打着听他回话,赏雪翻身上马,一举一动,稳稳当当。她回头作揖,同纳兰记石道了便骑着马远去了。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纳兰记石的目光投向城楼上的角落。听雨站在角落里,半倚着城墙,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垂眸默默伤神。
她并非狠心之人,那人是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娘的姐姐,是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姐姐,有怎忍心真的与她决裂?只是,想起那日见到的可怕场景,姐姐的剑下消失的,可都是人命啊!
她,真的只是习惯不了而已。
东绫婉回了魂儿,暗自扯了扯嘴角,随后带人彻底消失了。
不远处的楼阁上,一个俊美的公子坐在栏杆上,背靠着柱子喝酒。酒杯在他手中转一圈又一圈,却一滴也未曾洒出。随着东绫婉的身影消失,男子也收回了目光,唇角挑起一抹笑容,不经意间却尽显风流。
珠帘轻晃,男子的目光也随即转移,帘外进来一名女子,生的雪肤花貌,美丽十分。这女子穿了一身鹅黄色纱裙,满头青丝随意挽着,只用几根绸带系着,绸带轻扬,更衬得女子身弱纤柳。
娉娉袅袅,气貌皆佳。
女子将手中的酒壶放在男子身侧:“殿下又走了,回回都这样,招呼也不打一个!”
女子的声音中有些抱怨,然而话语中也不乏亲昵。
男子慵懒的哼了一声:“走了!我们紫苏,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好戏?”梁紫苏黛眉轻拢,好奇道,“哥哥何出此言?”
男子饮尽杯中酒,朝她眨了眨眼睛:“我们紫苏的劲敌,东绫婉。”
梁紫苏红了红脸,继而问道:“那,哥哥以为如何?”
梁紫霄摇了摇头:“人,岂是一眼能看穿的。”
两名女子自称是姐妹,一个叫阿青,一个叫阿蓝,家乡闹水灾,是逃难来的辽歌,却不想半路被人掳去卖进了花楼。
阿蓝武功底子不错,可惜被人下了迷药,姐妹二人宁死不从,老鸨便一直饿着她们。被卖的第三天,老包准备给她们下药,姐妹二人拼死逃了出来。
回府之后,东绫婉什么都没问,将那两名女子先晾了一阵子,让管家该调教的调教,皆依着普通丫头的待遇安排。倒是这两名女子,事后才知来的是东夷府,竟有几分局促。
“柔姐姐,你说……这东绫婉究竟是何用意?”
晚间,两人得闲聚在一起。东夷府的丫头,服饰皆是统一的浅黄色,两人的腰间总是系着条丝带,一青一蓝,与初见时二人的衣色一致,可以看出个人偏好。
“闭嘴,别乱叫!”自称阿青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岁,明显比方才阿蓝要稳重一些。
“你……嫁了回人便改了脾性一样,无端的发什么脾气,似是谁欠了你的。若非有几分亲情血脉在,我会叫你一声姐姐才是怪事!”
“若非有几分亲情血脉在,那日我才不会管你死活。”
“你……”
“阿青阿蓝,小姐传唤。”
外头只听见有人敲门,姐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妹妹眼中明显有几分慌乱,想来是叫那日东绫婉“那就是死在这儿。”给吓坏了,阿青握了握她的手,两人才随着引见之人来了东绫婉的院子。
阁中掌着明灯,将古香古韵的楼阁衬得如仙境一般虚幻华丽。屋中常年摆着鲜花,金兽炉中缓缓吞吐着白烟,有淡淡的青莲香缠在鼻尖,香中许是添了薄荷,很是清凉提神。
东绫婉坐在贵妃榻上,垂眸摆弄着手中的六棱纱扇,浅青色的衣裙柔顺如发丝,迤逦而下,长长的后摆铺开在地,明灯打在她的侧脸,别是一般的华贵。
见人带来了,东绫婉挥了挥手,那人便关门离去,房中只剩下三人,相对一时无言。这时,阿青轻轻拽了一把阿蓝,阿蓝不曾防备,竟被一同拽着跪倒在地,只听阿青道:“奴婢……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
“多,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阿蓝似是不情愿,至于“奴婢”二字则更是说不出口。
东绫婉笑了笑,将身子轻轻斜靠过来:“名字。”
“我叫……”
“请二小姐赐名。”阿蓝还想说什么,阿青依然开了口。
东绫婉玩味的看着阿青,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却是冷冷道:“我说名字,没听到吗?”
阿青咬了咬唇,却没有开口,阿蓝也没敢开口,只是低着头下意识往阿青身后躲了躲。
东绫婉笑了起来。清冷的笑声在太过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骇人:“看来二位还是没有与人为奴的觉悟,初次正式面见主人,这姿态竟比主人还高傲。”
“你……”阿青咬着唇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阿蓝却是没忍住,愤怒道,“东绫婉,即便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不该这样侮辱人。”
“侮辱?”东绫婉冷笑一声,“你有何资格被我侮辱?”
“你……”阿蓝眼中蒙着水雾,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东绫婉,却半天说不上一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抽噎道,“你太过分了。”
“过分?哪里过分?这就哭了吗?怎么这么没用呢。为奴为婢,往后要你受的罪多着呢,这就受不了了吗?还是……仍未从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中清醒过来,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身份吗,温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