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的确利用了你。”东绫婉没有废话，既然做了，承认也就是了。
“然而有些话，却是真心想与你说。先生师娘年纪都不小了，我亦是真心盼着有个人能在此时还陪在他二老身侧，你若能得了先生的欢心，自是最好。”
“如今这境况，先生心中分明已有软化，你若为自己打算精细些，拜在先生门下也不无可能。先生他也老了，如今除却安稳，还有何可求？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他们二老膝下无子无女，如今心内也是倦了。”
“身为人徒，如此揣测师长心意，果真合规矩么？”梁紫苏停下身来，定定的看着东绫婉，话语前所未有的尖锐。
“若适当揣测可换来师长安好，又有何不可？”东绫婉也停了下来，看着梁紫苏，笑道，“常言道，法理不外乎人情，礼节亦是如此，人活着，不是来为世人替那些个死规矩立标榜的。”
将近午时，商陆夫人的菜也都烧好了，便喊着几个人一同前去坐，七个人合桌用饭，萧乾与萧巡虽身份尊贵，却也不敢摆谱，主位依旧是叫沐就云坐了。
依照礼法来讲，男女七岁不同席，然而，在场的基本都是自家人，萧巡虽与几人陌生了些，但与沐就云倒是一见如故，与东绫婉又十分熟悉，倒也算不上外人。
东绫婉与萧乾偶尔对望一眼，也是有些莫名的以为在流转，然而，有长辈在，不管几人之间有何话想说，也只能暂时搁后。饭桌上，沐就云看着这五个孩子，心中一片暖意。便叫商陆夫人将他珍藏的酒拿出一坛，几个人推杯换盏，不觉都有些喝高了
“此酒甚烈，紫苏不可多饮！”看梁紫苏再次举起酒杯，梁紫霄顺手将梁紫苏的酒杯拦了下来。
梁紫苏素来是个听话的姑娘，便依言放了酒杯，只是喝茶吃菜。
沐就云看着这亲厚的两兄妹，叹道：“你们这几个孩子呀，都甚得我心意，老头子同你们师娘一生无子，晚年却有你们一群孩子陪在身侧，也算圆满。”
沐就云眼角有些湿，语罢朗笑一声，开始喝起酒来。
商陆夫人的眼睛也是微红，她何尝不是这样想，世上最简单的幸福便是该团圆时一家团圆，一生得一刻此般和乐融融，也不枉世上走一遭。
“先生若是不嫌烦人，我们几个自然是巴不得陪着先生的。”东绫婉一边笑着，一边给沐就云添了一杯酒。
沐就云嫌弃的摸了摸山羊胡，摇头晃脑，嗔怪道：“这丫头自幼嘴甜，只会说那些好听的哄我老人家开心，我可不听你这小骗子的话。”
“不听就不听了，人家还不乐意说了！”东绫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后说道，“人家好不容易想逗你开心，却还嫌弃人！先生这般嘴笨，仔细师娘往后不要你。”
东绫婉说话向来胆大，惊得梁紫霄在一旁听着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这做徒弟的也未免忒胆肥了些！
梁紫霄不禁将目光投向了沐就云，然而，沐就云的脸上不见丝毫气愤，反而是笑成了一朵菊花：“这臭丫头又敢胡说，连先生都敢打趣，回去罚你写十张大字！”
东绫婉闻言笑了笑：“便是罚我写二十张，先生嘴笨依旧是嘴笨，没有人要的。”
“你胡说！”沐就云将酒杯往桌子上一墩，“为师与你师娘好着呢！阿妁，可是？”
商陆夫人复姓钟离，单名一个妁字，平日里在外头当着人，沐就云都是唤商陆，如今醉酒之后却是一不小心就唤出商陆夫人的小字来。
看着周围小辈们投来的热烈目光，商陆夫人顿时有些难为情，不由得狠狠瞪了沐就云一眼，这个死老头子，喝点儿酒便头脑发昏、口无遮拦，何话也敢当着人说！算了，不管他，叫他丢人去！
商陆夫人如此想着，骂了句“这个死老头子”，转身就往外走。身后东绫婉还不住的对着沐就云打趣：“先生，师娘走了。”
“你个小丫头懂甚，你师娘是害羞。”沐就云又灌下一杯酒，撑着桌子，拿另一只手点着东绫婉的鼻子，“便是无人要老头子，我们小阿婉也是要的。三丫头，老头子的三丫头何处去了？”
沐就云似乎已经喝糊涂了，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着，好似真的在找什么人一般：“小五，快去寻寻你三师姐，这个顽皮鬼，又找不见了！”
“先生，您可没甚小五，小五乃是师娘的徒儿，您可不该使唤人家！”东绫婉笑了起来，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似乎玩得很开心，不时的还抬头与沐就云说笑。
梁紫霄看着笑得狡黠的东绫婉，心头涌上一抹了然，怪不得开席前东绫婉便告诉自己拦着紫苏，不可叫她多喝，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看来东绫婉的确对沐先生有诸多了解，就连沐先生酒后容易失言、喝酒喝多少会醉都一清二楚。
思及此处，梁紫霄不禁暗暗发笑，这东绫婉的主意还果真都是些偏门的，从不走正道。当初她自个儿拜师时便是强硬磕头、如今又要灌醉沐先生，是想叫他趁醉收了紫苏？
既然是沐就云珍藏的酒，自然不会是凡品，在场之人中，梁紫霄是常年在花楼厮混的，酒量自不会差，东绫婉素来是个爱酒的，无事总爱饮几杯，酒量更加没话说，反观其他人却是不行。
沐就云已经醉得差不多了，萧乾原本酒量不差，然而近来一直叫人禁着酒，便有些禁不住；倒是萧巡，竟也有几分喝醉的前兆，这让东绫婉有些新奇，自己喝酒还是这人教的，这人酒量理应不会差，如今这算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诚然，萧巡的酒量不会差，只是近来烦心事多，人有了心事，自然是易醉许多。
“你个臭丫头，谁说紫苏不是我徒儿了？”沐就云双眼瞪得溜圆。
“您自个儿说的，否则谁还能将刀架到您脖子上逼您不成？”东绫婉呵呵笑了起来，“至于您五徒儿这事，这件事可是谁都不认的。”
“我老头子认就是，旁人管什么事？”
“您花也说过了，旁人不想多想也得多想不是？谁叫您当初不承认来着，如今倒想收人家为徒？大丈夫言出必行，可容不得您反悔。”东绫婉接着激他。
沐就云自知理亏，气哼哼地将脸扭到一旁，不说话了。
东绫婉笑了：“好了，先生您也莫恼，您若喜爱紫苏，自还有旁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