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绫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你也晓得,我继任家主这一日定在了二月十二,也不过再有几日的功夫……人这一辈子难得几件大事,这样的时候……”
“阿婉。”萧巡不待她说完便开口打断,却沉默许久未有言语,半晌才道,“阿婉,人这一辈子难得几件大事,可我不愿总是在一旁望着你。”
“阿婉,你若在眼前,便总是这般勾着我,我放你不下,心头却也容不得旁人……你这般,待我一点也不好。”
同为男人,他自然晓得昨夜最可能发生什么,故而,他总要故意弄出些事来破坏。
他嫉妒,也气愤。阿婉心中有那个人,他没得办法,可如今两人不曾婚娶,他便决不能叫那人碰了她。
这世间谁也没有法子料想未来的事,若是忽的哪一日萧乾遭遇不测,阿婉又当如何?她还年轻,焉知除却他与他萧乾,往后不会有一个更好的男子打开她的心扉,到那时,若叫人发觉阿婉并非处子之身,岂不毁她幸福?
其实他心中知晓,这般的事,阿婉那样的性子并不在乎,萧乾那样的人或许也不在乎,可他不能。他很早便知自己与阿婉、与萧乾并非同一种人,这样的不同并非指钱财、身份、地位,而是想法的不同。
阿婉与萧乾那样的人,更偏疼自身多些,鲜少理会世人目光,更不介意留青史恶名,而他的思虑总是要多一些。相比于自己,那二人的骨子里更藏着几分不羁,故而,什么样的人去找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自己输在何处。
昨夜那般行事,萧巡分不清自己这是嫉妒多些还是思虑多些,然而那般,对阿婉总是不好的。他总是想护着她,可他又能护到哪一日?如今她的身侧,已经有了那个该护着她的人,他的逗留,只能成为那二人不停争吵的源头。
他是望着她幸福的,故而他得做出该做的选择。
东绫婉心头猛的一阵闷痛,痛得险些落下泪来。她从来是自私的,她自个儿也知道,他这般的话,叫她有些无地自容。他的决定,早已料到,然而亲耳听闻,却仍旧被打得措手不及,太突然了!
她想开口再挽留的,却始终是开不了口。花厅里静得出奇,微凉的薄荷香气袅袅自张牙舞爪的铜首香炉中飘散出来,一缕又一缕,既淡,又薄……
偌大的花厅里,冷且凉,空空荡荡。随着淡薄白烟的逸散,轻轻传出女子的一声闷哼:“好。”
萧巡离去那一日,杏花春雨朦胧,他罕见穿一身浅白的春衫,衣袂微飘立在细雨微湿的青砖路旁,一手握剑,一手牵着骏马,微风撩起那人发丝轻扬,端的斯人如玉,风华无双。
牛毛细雨仍旧轻轻打在衣衫上,细柳清川旁,连那若有若无的微风之中都透着离别淡淡的哀伤。
东绫婉看着他,这个男子,从来是惹人倾心而又惹人心疼的,她不好,她耽搁不起他。
浚风说得是对的,若是她总与他纠缠,受伤的人总是更多,伤阿巡亦是愈深,她又如何能再去伤他?他那般的好,那般的好……
今日出门时外头飘起小雨,她有一瞬是想劝他雨停后再离去,却始终是开不了口,阿巡,更是不提。
萧巡离去,总是有人来送别的,杨肇未曾多言,只道了声“平安”,倒是梁紫霄这厮显然有些不舍,上前去对着萧巡肩膀便是一拳:“你这后生,行事忒没个章法,说走便走!”
萧巡看着梁紫霄,略带无奈的笑笑,伸手拍一拍他的肩:“罢了,今日给你占一回便宜。”
东绫婉看着这两人,纵然心中有些怅然,却突这对这梁紫霄添了不少好感,这两个人虽平日酒肉朋友一般混在一处,却难得潇洒豪爽,甚是投缘。
饮了饯别酒,萧巡默默将目光投向东绫婉,浅淡的笑了笑:“我走了。”
东绫婉顿了顿,突的折身,自身后细柳中折下长长一枝递与他手:“一路……安好。”
萧巡看着手中细柳,又是笑笑:“好。”
今日送别萧巡,萧乾并不曾来。阿婉送萧巡,他是不大喜欢的,然而,这般的场合,他去反倒不合适。他相信阿婉,也觉着,该留些时间让他们用来道别。他并非苛刻之人,明白何时该嫉妒,何时不该。
翻身,上马。那人端居马上,握着剑朝下面几人微微抱拳,随即短喝一声,策马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于朦胧之中,都未曾回首……
东绫婉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不知该悲还是该喜,今日一别,他年不知何时再相聚,今日一别,也就自此疏离……
这样的时候,本该是把手话别情之时,可两人谁也说不出。又有谁,能为刻意的疏离去庆幸、缅怀?
直到那人身影消失,东绫婉才淡淡露出笑容来,阿巡,你一定要幸福,要很幸福,才可以对得起你我如今的舍弃。
若是她与他疏离能换得他平静安好,她是愿意的,真的愿意,真的愿意……
秀妆看着东绫婉出神的模样,不知该不该劝,便只将伞往东绫婉头上遮了遮。
“绫婉妹子,可要一同回去?杏花春雨最富雅意,自要高楼倚栏观景,配上些许薄酒方得雅兴。”梁紫霄推开欲上前为其撑伞的小厮,收了手中四季不离手的折扇看向东绫婉。
杨肇看着梁紫霄,皱皱眉头:“杏花春雨之时,薄酒闲棋,坐亭观景方是最佳,却还是你我同去为好。有些人,该双人执一伞,携雨同游。”
听此人言罢,梁紫霄挑挑眉,顺着杨肇目光寻去,便见小路另一头,那人一身青衣,执一把伞漫步而来。不由笑笑,对着东绫婉调侃道:“有人这点儿倒是卡的准。”
梁紫霄说完一撒折扇,对着东绫婉拱拱手:“绫婉妹子,在下先行一步!”言罢又瞧了杨肇一眼,嫌弃道,“连个美人儿也无,作甚要与你个男人寻雅意?难不成吟诗作对,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