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南郡还是个混乱之地,流寇横行,官不官,民不民。后来来了一位郡守张德昌,南郡才逐渐好起来,因而人们对这位郡守都十分爱戴,隐姓埋名改为蓝氏的纳兰家依旧发展为本地大族,而时为蓝家独脉的蓝印便也免不了要与这位郡守有所交集。
谦逊爱民的张德昌让蓝印十分敬佩,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但很快,一件事情的发生打破了原本的平静。南郡发现了一座铁矿,因着这山本是蓝家私产,故此蓝印自然是第一个得知此事,他上报官府,可张德昌……却并未上报朝廷,而是私下将这座矿山据为己有。
蓝印是个家国观念有些重的人,张德昌对他放心不过,如今既然这人知道了,自然是留不得了。蓝家一家突遭横祸,蓝夫人也在这场横祸中早产,最终失血而亡。
张德昌之所以能够有所政绩,不过是因着早早便与流寇勾结,许以好处甚至兵器。这是很多年后纳兰纪石才发现的,而当年追杀蓝家的,便是受了张德昌指使的流寇。
当年蓝印的两个乳母一个姓白,一个姓杨,各自抱着孩子逃跑,杨姆姆身体不好,路上也不知受了什么伤,总之没撑过去,好在遇上了东浩杰,而白姆姆相比之下运气更好一些,偷偷摸摸逃亡许久,危难之际遇上了蓝印生前旧友龙行野,往后经年得了不少裨益。
多年后,趁着天下乱起来,韬光养晦多年的纳兰纪石终于如愿杀了郡守,荡平流寇,为父母报了仇,将南郡打造成了一座乱世中的铁城。从此,便逐渐安顿下来,只是寻找胞姐的心思却从未放下。
“龙行野?”东绫婉微微皱眉。
“先生是行走江湖的侠义之士,故此行踪有些飘忽,如今不在南郡。”纳兰纪石说起龙行野,眼中都放着光,可见对此人的尊重与敬爱。
东绫婉默默笑着,心中一点一滴去接受今日的冲击。
纳兰家的玉梳定亲她自然知晓,其实早在哥哥告诉她之前便知晓。东绫婉曾设想千万种自己的身世,或好或坏,却始终将自己摆在与纳兰家公子有姻亲这个地位,如今这人却说,她是纳兰纪石同胞而出的姐姐!
东绫婉想起前朝时的传闻来,纳兰家的女子向来貌美且聪慧,更甚于纳兰家的男儿,生下的孩子,大多也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聪慧一些,前朝便有多位皇后出自纳兰氏。故此人们常以能迎娶纳兰氏女为荣,有时甚至盖过了尚公主的风光,这般惹眼终归不曾落得什么好下场,纳兰家能有血脉流传,已然是万幸了。
关于当年、关于那位抱着她逃走的妇人、甚至她降生时的襁褓上的花样、她幼时身上还有长大后却消失不见的胎记等等,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说服她,却也足以令她生疑。可说到底,初见纳兰纪石时心底那一点奇异的感觉终究使她相信了。
“名字是夫人在小姐和少爷出生前便定好的,老奴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大小姐了……大小姐与当年的夫人,果真是像极了。”说着,白姆姆又摇摇头,“也不是,眉眼间,又与少爷更仿佛一些。”说着便抽噎起来。
许是因着多年不见亲情淡薄、许是因着多年寻找后心中冷淡了,总之,东绫婉看她这般,心中其实不大动容,但总归还是有些不知名的惆怅与悲伤在心中。
正出神,白姆姆便抚上了东绫婉的手,东绫婉微微蹙眉,到底是没推开。白姆姆摸着东绫婉冰凉的手,想起关于东二小姐自小病弱的传闻来,心中又是伤悲:“大小姐的身子……”
纳兰纪石也想起了这一出,有些呐呐:“你的身子,这些年还好么?”
东绫婉不明所以,纳兰纪石默了默,才道出原委,原来,当年纳兰家的百荣丸余下四颗,夫人受了冲撞,冒死生下她和纳兰纪石,百荣丸用去两颗半。人都道七活八不活,她和纳兰纪石便是怀孕八个月上产下的孩子,初生时奄奄一息,因着纳兰纪石是男孩,且虽是后出生,情况看着却比她还要好一些,故此将那一整颗百荣丸给了他,东绫婉只用了半颗,吊住了命,身子却有些不好。
纳兰纪石小心看着她,东绫婉倒是觉着没太大想法,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白姆姆提及当年便有些激动,急得咳了好几声,纳兰纪石连忙叫人送白姆姆去休息,没了年纪渐长逐渐容易动容落泪的老人家,气氛低落下来。纳兰纪石看着她,兴奋过后是长长的尴尬,他张不开口唤她一声“阿姊”,同样,她也张不开口唤他一声“阿弟”。
他们之间更加尴尬起来,纳兰纪石干干的笑:“爹娘葬在不远处的山中,改日,我带你去拜祭。”
蓝家一家惨遭横死,张德昌假仁假义为二人收了尸,这才不至于夫妇两个死后曝尸街头。
除此,便又没了话。
东绫婉点点头“这些年,辛苦你了。”
纳兰纪石从园子里出来时头还是晕乎的,走了许久才抓着听雨的手后知后觉般喃喃道:“东绫婉竟是我阿姊……她那般厉害,竟是我的阿姊……那可是东……”许是觉着如今再提名挂姓不大好,他不开口了。
相比之下,东绫婉这里便要平静许多,纳兰纪石找了她许多年,期待自然更多些。之后一连几日纳兰纪石都不见踪影,只每日叫人来问安,直至到了月中,才见他姗姗来迟般出现在园子里。
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了,却好似不好意思看她,许久小心翼翼开口:“……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