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寻幽低下头。
原本她以为温家和白家已是穷奢极靡、最是富贵之家,可是来到辽歌,进了东夷府,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东夷府的宅院,她来了这些天还未曾走完过,其中更是有许多禁地严防死守,一旦靠近,便会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人将人挡走,一身肃杀之气,冷得骇人。
有一次她无意中瞟见东绫婉账本上府中一个月的支出,竟比白家半年的支出还多!
要知道,东夷府不是白府。白府人口多,主子也多,花销大些很正常,可东夷府只有一个主子,纵然家奴众多,也不致如此花销。
她知道,这里头的秘密怕是多着呢。经此一事她才知道,原来这才是世家,底蕴深厚、神秘且深不可测。东绫婉显然并未回避她,否则她根本接触不到这类账目,只是她不明白,东绫婉就这样相信她?还是在她眼中,自己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
梁紫霄听得这话不由抽了口冷气,推推杨肇:“这……这也太败家了,咱萧乾要真娶了她……哎哟,不敢想象。”
杨肇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酒:“她敢败,自是因为她挣得来。”
这普天之下,还有做什么比做盐商的利润更大?
“即便她不能挣,我看她也敢败,东氏百年沉积,养出这样的性子也难怪,不过我这单是想想,心里就……这样的女人,要不得!要不得!”
养不起呀!
“你想要也得看有人答应不答应!”杨肇依旧很淡定,一句话却堵得人哑口无言。
梁紫霄语噎,只得另起话头:“你这人虽一副谦谦君子的皮相,但轻易可不夸人,这东二小姐果真有你说得那般厉害?”
“你问哪方面?”
梁紫霄听罢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数钱的动作:“还能是什么,钱呗!”
“你别当我不知道,瞧见她那身衣裳没?那料子,那绣工,没这个数绝对不行。”梁紫霄比了三根手指在杨肇面前晃了晃。
“三百两?”
梁紫霄斜了他一眼:“你仔细瞧瞧那布料,可是号称一尺千金的月华锦,识不识货?没见识!”
“到底多少?”
“三万两,只多不少!”梁紫霄十分笃定。
“咳咳。”杨肇终于忍不住呛了一下,三万两!皇帝那一身龙袍的造价也没这个数吧,东绫婉是往身上裹了一层金子吗?
梁紫霄十分得意,推了推杨肇:“如今还敢说方才那话吗?”
杨肇笑着摇摇头:“那一年东浩杰外出远游,家中大权尽数交予东绫婉之手,七日之后,朝廷放出风声,先皇有意放出泯郡及其周围三郡盐管权,陈万两家明枪暗箭,争得头破血流,唯东氏偃旗息鼓,甚至关闭多家店铺,近况低迷。不少店铺被陈万两家侵吞。”
“此后一个月,东府持续闭门谢客;一个月后,先皇将盐管权交予东氏。又过了一个月,东氏收回部分店铺,而被侵吞的店铺收益奇烂,无处脱手。同时陈、万两家的店铺生意低迷,货源方面问题不断,却寻不出症结所在。”
“又过了一个月,陈万两家家主夫人几番上东府探访,直至第三次才得以进府。此后,东氏所有店铺生意依旧成了,两家的生意也同时恢复秩序,但两家自此低调三年。往后,每当东浩杰外出时,老狐狸们比东浩杰在京时还要安生。那一年,东绫婉十三岁。”
梁紫霄嘴角抽了抽:“这些,我为何不知?”
杨肇斜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是知道的,没见识!”
梁紫霄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摇了半天牙才说了一句:“出了趟远门,倒是长了不少本事,大男人的,小肚鸡肠!”
杨肇淡淡放下酒杯,朝梁紫霄拱了拱手:“梁公子谬赞了。”
“我……我……跟谁学的这都是!”梁紫霄语罢头也不回,甩袖而去。
东绫婉坐在席前,打量着四下的情形。宴会左侧是官,右侧则是一些世家大族,但不知为何,她的位置却被设在左侧下首,而杨肇没有官位,便呆在右侧下首,他的下方则是梁紫霄、邵家一众,以及薛家。薛远在席间走动,薛域却不在,不知是未来,还是有事离开了。
“东家姐姐,你身边何时多了两位美人,也不介绍介绍?”林二笑吟吟的过来,目光直往焚香身上瞟,吓得焚香连忙往东绫婉身后躲,毕竟没经过多少事,林二又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寻幽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抬臂拦住。
“这位美人姐姐不要误会,在下并无恶意。”林二仍是笑呵呵的,还拱着手朝寻幽道歉。
“林二,你这烂性子该改一改,回头吓着人家姑娘,也忒唐突。”薛远实在看不过眼,上前来拦。
东绫婉掩唇一笑:“不过是两个丫头,原本在京时便侍候我,后来将她们遣回家了,可她们二人无依无靠的,又有战乱,流落到此,知我在这儿,才又来寻我,也便又留下了。寻幽,焚香,还不给二位公子见礼。”
二人依次见了礼,却听林二又道:“焚香,焚香,好雅致的名字,美,名字美,人……”
“薛二公子,怎不见薛长史?”东绫婉看焚香那模样,便知她快受不了了,要不是来之前她特意嘱咐过二人行事谨慎,焚香怕早就要忍不住了。
“他?”薛远摇了摇头,却一直盯着焚香腰间的荷包,那东西,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连那张脸,都分外眼熟。
“玉儿,玉儿……”
“大哥?”薛远回过头,却见自家大哥站在不远处,怔怔看着焚香腰间那只荷包,薛远走上前轻唤了一声,薛远却像没听到一样,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玉儿”还想伸手上前去抓那只荷包,幸亏被薛远强拉住,“大哥!”
薛远一下子回过神来,却看到焚香的面容是又怔了一下,他张着口,好像说了什么,除了薛远谁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不,不是玉儿。”
薛远猛的看向焚香,那张脸,那只荷包,他记起来了!
那时他还小,有一次他擅闯大哥的书房,却见大哥急忙收了什么,他凑上去看,见只那是一幅画,大哥怕他撕坏,只得让他看了一眼,却又很快收了起来。
那画中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坐在花海里,手握着一卷书,腰间就挂着这样一只荷包,。只不过那时他见大哥手中也有一只,便以为大哥手中的便是那画中女子腰间挂的,如今看那荷包的年头,分明是一对儿!
从那时他就知道,大哥和大嫂并非那么恩爱,大哥心里的人便是那画中女子,但是大哥什么都没说,也告诫他不许说出去,否则会为薛家招来灭族之祸。他一时害怕便没敢再说,渐渐淡忘了。只是如今他竟又见这只荷包,还有这个焚香,竟与那画中女子有九分相似。
灭族之祸,究竟是什么?薛远看向东绫婉,她看着哥哥,丝毫没有做坏事该有的心虚,她的眼中竟是不屑,不屑!
薛远盯着东绫婉,自从这个女人出现哥哥就变得不太一样,每遇上她的事,哥哥总是一再破例!
那画少说是十年之前的东西,眼前这名叫焚香的女子,显然不是那画中人,东绫婉是故意的,故意找了一个相似的人,故意要扰乱大哥的心智,可是他和大哥有什么恩怨?那么私密的事她又如何知晓?她怎么会有另一只荷包?她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名唤玉儿的画中人又是谁?
“薛长史还好吗?可是不舒服?”东绫婉关切问道。
“婉……多谢二小姐关心,在下无碍。”
婉儿,大哥方才是想说“婉儿”的,只是因为被东绫婉瞪了一眼,他便立刻改了口。为何?为何大哥如此惧怕她?
东绫婉笑了笑:“那便好!”
“化齐王到!”
一声传唱之后,众人皆于两侧行礼。
“居然是……”只听身后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焚香看见萧乾的脸时已然怔在原地,化齐王竟然是……那日东绫婉口中的萧公子!
“闭嘴!”被东绫婉低声冷喝了一声焚香才闭了嘴。
寻幽收紧了广袖下的手,看向东绫婉的目光中更加深不可测,那日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两人虽不欢而散,但绝不是普通吵架,更像是……情人之间闹别扭。
东绫婉看向萧乾,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锦衣,系着盘龙腰带,中间压了一块极品墨玉,外罩一件墨色广袖长袍,用银丝细密地绣着祥云纹,高耸的立领遮住了他小半张脸,一双魅人桃花眼中清冷平静,墨发高束,更衬得他身形颀长。
他一个人站在高台之上,晚风轻拂,撩起他散落的长发,就像是误入尘世的仙人,脱尘远俗,直叫人觉得他随时会飞回云端。
东绫婉免不了也是要行礼的,却并不像别人一样不敢去看他,萧乾的目光在场中扫过,两人的目光自然便撞到了一起。东绫婉一时不知该如何,竟是莫名生气起来,却也不知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便用力一撇,将头拧向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