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良被彻骨的寒意冻醒，趴在坟上懵了好半天，才把前事一一记起，想到娘亲从此长眠地下，与自己永隔一堆冰冷的黄土，再也看不见、摸不到，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不知不觉淌下泪来。
他对着坟丘叩了三个头，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回西厢房。
西厢房的炕上已经空了，连可以依偎的棺椁都没有了。
吕良鼻酸眼热，转身带上门离开，回到南屋正房去。
南屋里也是处处空荡荡、冷冰冰的；娘亲的那件带血的貉子大氅，孤零零搭在炕沿上。
吕良费力地爬上冰凉的大炕；寒衾如铁，他把那件大氅贴身盖着，然后蒙上被子，嗅着大氅上残留的娘亲的气味，一觉跌进三天三夜的昏迷中。
初九早上，他茫茫然在混沌中醒来，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不知山中岁月，今夕是何夕。
寨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他挪蹭着下了地，腰象断了似的直不起来，浑身关节生了锈一样“咔咔”作响。
胃肠内刀刮一样难受，离上次有这样的饥饿感觉，已经过去六年了；那年因为一饭之恩，他进了太子府，认识了颖悟过人的灵澈。
灵澈，弟弟啊……
哥哥没有娘了，只有弟弟一个了……
吕良流着眼泪打着哆嗦，在锅里添了一瓢水，灶底点着柴禾把水烧开，倒了一碗白面进去搅着，浓嘟嘟地熬了一锅还带着干面疙瘩的浆糊。
也不等浆糊凉透，他就没滋没味地倒了两碗进肚。
两碗热食下肚，吕良身上有了力气，抖得也不象先前那样厉害了。
他去东厢房拿了香烛纸钱出来，在吕母坟头点上香烛，化了几吊纸钱，跪到地上喃喃说道：“娘啊！儿子不孝，弄混了日期；不知道娘的头七，是不是今日？就权且当作是今日罢！儿子先给娘祭奠着，等儿子把时间调整过来，再重新给娘把正日子补上。”
他爬起身来，满院转着，想找块木头给娘亲树碑，却见大楸树下栓着奶羊的绳子，被齐刷刷啃断，两只奶羊早就跑得影子也没了。
大栅栏里能飞的鸡也都饿飞了，剩下几只飞不出去的，和两头大肥猪一起，饿毙在栅栏内。
老花倒还精神抖擞，当初满满的一食槽草料已被吃得精光，放在大树下的水桶，也被喝了个底朝天。
吕良两眼含泪，上前抱住老花的脖子。
老花愉快地甩甩尾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伸出舌头来舔着他的手。
吕良去抱了草料给老花续上，又提了水倒进桶里，站在一旁看着它磨动着大嘴进食。
随后他叹了口气，去找来一根粗木头，劈成顶部四四方方、底部削尖了的墓碑，用墨笔写上“先妣吕姜氏之墓、复正二年正月初二，孝子吕良、灵澈立”，钉到了坟头的泥土之中。
吕良把坟头修圆，然后在坟前直坐到太阳下山，爬起来跪地叩了个头说：“娘不让儿守孝三年，那儿子就只守着娘住满七七四十九天。
只是儿子实在放心不下灵澈，不知道他发现咱们娘儿俩离开后，会哭成个什么样子；一想到灵澈找不到娘亲和哥哥的着急伤心，儿子就一刻也坐不住。
儿子想趁天黑进府一趟，等看完灵澈，儿子依旧还回来，娘亲神灵没有走远的话，也随儿子回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