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良将严奚往怀里一箍,嘴唇在他鬓发间亲了一下说:“腊月二十六那晚,灵澈跟哥哥大闹一场的那次,哥哥憋不住委屈,就问娘亲说:为什么哥哥拼了命地心疼弟弟,却被弟弟误会得越来越深?推得越来越远?
娘亲就说:哥哥和死去的爹一个德性,只怕哥哥以后的路,要比爹爹的还难上千倍万倍。娘说她不劝哥哥、不逼哥哥,只要哥哥过得开心,娘就什么事情都不过问。”
他扳过严奚的脸,定定望着严奚的眼睛问:“娘亲看透了哥哥,却没有看出灵澈的心思;娘亲怕哥哥会碰壁、会吃苦,才会说哥哥选择的路千难万难。
灵澈啊,”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眼睛里涌上泪来,“哥哥对灵澈的感情,是死也不肯回头的,那灵澈对哥哥呢?
哥哥不是想逼灵澈承诺什么,哥哥是怕灵澈……只是因为那晚的荒唐事,不得不被动接受哥哥。
若灵澈愿意一辈子和哥哥相爱相守,能不能告诉娘一声,让娘亲地下有知,再也不用担心大儿子情路难走?”
严奚涨得满脸通红,转过眼睛望着坟墓,小小声说:“娘知道的,灵澈的心思,娘都知道的。”
吕良捏着他的脸不放,半是恳求半是抱怨地说:“灵澈这种别扭的性格,当着娘亲都不肯说,日后哥哥想听灵澈一句心底话,只怕是难上加难。”
严奚手上打着他,眼睛只看着坟墓说:“娘啊,哥哥又欺负灵澈,娘亲起来打他。”
他的眼泪,原本是因为羞臊而盈盈欲滴,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吕良顿时泪流满面,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搂抱住他哽咽说道:“好好,哥哥不逼灵澈说了,哥哥不逼灵澈了,灵澈别哭。”
严奚抱着他的腰,把脸藏在他的怀里,呜呜哭着说道:“灵澈没有想哭的,不知道怎么着的,眼泪自己就跑出来了。”
吕良只搂着他沉默不言。
“哥哥,”严奚抽抽嗒嗒地说:“灵澈的心思,在秋千架上,都对哥哥说过了呀。”
吕良下巴在他发顶蹭了蹭,“嗯,皇帝陛下对贾青都说过了。”
严奚仰脸瞪他一眼,吕良眼睛一眨不眨地垂眼与之对视。
严奚抹把眼泪,“忽”地站起身来,拖着吕良跪到坟前,手指指着吕良,眼睛望着坟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娘亲,娘亲的这个呆头儿子,是灵澈全天底下,包括灵澈的生身父母、太子哥哥在内,最最喜欢、最最离不得的人。
灵澈十三岁跟着哥哥,去嘉陵江游水那日,情窦初开,从此眼里、心里,就只有哥哥一个;畅春搂一夜……”
吕良脑中一个焦雷接着一个焦雷,听着严奚语气铿锵,不管不顾地往外倒豆子,眼见连畅春楼那一夜,都要赤裸裸地说出来了,慌忙一把捂住严奚的嘴,将他拖进自己怀里,低声求饶道:“灵澈啊!灵澈给自己和哥哥留条亵裤吧?扒得这么光,娘亲怕是要从极乐净土,跳回婆娑世界来揍咱们两个。”
严奚这才剜他一眼,眼波流转地说:“哥哥要听灵澈的心底话,灵澈不别扭说出来了,哥哥却又不敢听。”
吕良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只见十几个侍卫兵,远远地站立在南屋和西厢房门口。
“哥哥敢听,”吕良压低了声音说:“可是不敢让娘亲听啊!有些私密的情话,还是留到以后,灵澈只悄悄说给哥哥一个人听。”
严奚在他怀里依偎了一会儿,跪起身来,双手合十,对着木碑轻声说道:“娘亲往生善道,不必挂怀哥哥与澈儿;哥哥与澈儿心意相通,誓不相负;哥哥只有灵澈、灵澈也只有哥哥了。
从今后灵澈与哥哥,春花同看,秋月同赏;同行同止,共生共死;悠悠昊天,曒曒日月,山川万木,实鉴我心。”
吕良牵过严奚的手,包在自己的两掌之间,对着木碑拜了三拜,说道:“娘啊,儿子尝尽人间百苦,如今都有了补偿。
儿子有了灵澈,就如同有了不死金身;就刀山敢上,火海敢往;就什么也难不倒,什么也不害怕。
儿子必与灵澈相依相伴,生当同室、死当同穴,娘亲不必为两个儿子担心,只管去往那无有众苦、但受诸乐的净土极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