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窗帘,在顾嫣手中的《天工开物》上投下粼粼波光。
她听见门锁轻响,抬头时正撞见池赟松领带的动作——指尖在暗纹领带上多绕了半圈,这是他有烦心事时的习惯。
“有急事?”她合上书,看着他从衣柜取出黑色登机箱。
池赟解开领带时,青金石袖扣在台灯下折射出幽光。顾嫣从《天工开物》中抬起头,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轻轻一颤。
“我明天去苏城出差。”他松了两颗衬衫纽扣,锁骨处的红痕若隐若现——是池贝贝扑过来时蹭到的口红印。
“这么急?”
顾嫣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脊烫金纹路。池赟的行程向来提前月余敲定,这样仓促必有蹊跷。
“是贝贝的事?”她起身接过他手中的衬衫,放进行李箱,淡淡的雪松香混着今夜格外明显的疲惫。
池赟的喉结滚动了下:“TS资本对恒泰新季度的品牌形象有疑虑。”他转身整理腕表盒,背对着她,“贝贝的新闻让他们有了疑虑。”
池贝贝虽然不参与恒泰的经营,但她是实打实的池家人,一言一行都和池家有关,她问了这么一出,TS资本没想法才奇怪。
顾嫣的手停在半空。TS资本正是池赟耗时两年争取的战略伙伴,当初对方看中的就是池家三代同堂的稳固形象。
“他们派人暗访了贝贝的学校,知道贝贝是学画画的,不是学设计,对程蕴的解释有疑虑,这套说辞原本也瞒不住他们,”池赟突然嗤笑,“他们又找到贝贝以前的照片,啧啧啧,惨不忍睹啊。”
顾嫣想起以前,只要是在灼华园见到池贝贝,基本都是一场极致的颜色盛宴,差点亮瞎她眼睛的那种。
顾嫣的指尖在书脊上摩挲。她太熟悉这种说辞——五年前顾宪接手集团时,那些老股东也说他“轻浮跳脱,不堪大任”。
“我能做什么?”
“乖乖等我回来就好,”池赟的手顿了顿:“最晚……最晚后天就回。”
顾嫣一向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池赟给自己的行程必定是紧促又高效的,简单点儿说,就是赶命一样的行程。
“要不,我陪你去?”她将衬衫妥帖放入行李箱,“听说TS的宋夫人最爱苏绣,我正好有幅《百蝶图》……”
“不用。”池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度比平日高,“你要注意身体,今天脸色就不太好,我约了陈医生明天上门,你好好做检查。”
床头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丝绒窗帘上,交叠成纠缠的藤蔓。
顾嫣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皱:“多备件大衣,那边要降温了。”
池赟的呼吸滞了一瞬。她总这样,看破却不说破。
TS资本背后有对家推手发难,那些关于继承人能力的质疑,实则剑指他掌权后的改革——但此刻他只想沉溺在她的温柔里。
“处理完就回。”他低头吻她发顶,嗅到淡淡药香,“吴绫转到KIM的手续……”
“我哥盯着呢。”顾嫣将止痛贴放进他随身药盒,“倒是你,别总熬夜。”
池赟轻笑,行李箱合上的瞬间,月光恰好掠过他无名指婚戒,在墙上映出细小光斑,像只振翅欲逃的银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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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未至,卧室里仍浸在淡蓝色的昏暗里。
池赟撑着手臂,借着夜灯微弱的光凝视顾嫣的睡颜——她侧卧着,呼吸轻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疲惫的蝶翼。
他极轻地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地毯上,连衣料的摩擦声都刻意放轻。行李箱早已在玄关备好,他只需换好衣服就能离开。
可当他系好衬衫最后一颗纽扣时,身后传来窸窣声响。
“几点的飞机?”顾嫣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却清醒得不像被吵醒的人。
池赟转身,见她已经支起身子,丝绸睡袍从肩头滑落半寸,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
“还早。”他走回床边,拇指蹭过她眼下淡青,“再睡会儿。”
顾嫣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脉搏处轻轻一按:“我让刘姨熬了粥,你喝点儿,垫一下。”
她总是这样,连他刻意隐瞒的疲惫都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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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 AM|机场高速
黑色迈巴赫后座,池赟翻阅着平板上TS资本的资料。宋翊在前排低声汇报:“林助理已经到苏城了,SE战队那边由张律师盯着……”
“嗯,让他好好处理SE的事。”池赟打断他,指尖划过屏幕上黄总的照片——男人眼角有道疤,是十年前矿业事故留下的。
车流突然停滞,前方传来嘈杂声。宋翊皱眉:“好像是粉丝接机。”
透过车窗,池赟看见一群举着灯牌的年轻女孩堵在航站楼入口,尖叫着某个名字。荧光牌在黎明中格外刺眼,上面写着【白妍】。
“绕过去。”池赟合上平板。
他没注意到,远处有镜头悄悄对准了这辆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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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池赟平安落地。
除了看工作信息,他还给顾嫣发了条消息报平安。
顾嫣回得很快,还跟他说:“今天贝贝心情很好,刚刚出门去找师姐了。陈医生来了,我先去见他。”
看着顾嫣的消息,池赟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宋翊跟在他身后,不禁好奇:是谁啊?这么大本事,冰山消融了。
这边林珣在VIP通道等候多时,见池赟走来,立刻递上行程安排:“黄总刚刚出发,预计比我们晚10分钟到公司。”
TS总部的走廊铺着地毯,脚步声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池赟在门前整了整袖扣,门被推开时已换上谈判专用的微笑:“黄总,久仰。”
黄总上前几步,握手,眼角的疤随着笑容皱起:“池总比我想象里更年轻。”
池赟和他客套几句,进入正题。
水晶吊灯在鎏金穹顶下折射出冷光,池赟将平板推向会议桌另一端,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三维地图。
“黄总请看,这里规划的不是商业街。”他指尖轻划,古村落的全息影像如画卷展开,“而是活态非遗博物馆。”
黄志雄眼角的疤痕微微抽动,这是他在矿业时期留下的印记。投影蓝光映在他脸上,将那道疤照得愈发狰狞:“池总应该知道,TS投资文旅项目,要的是可复制的盈利模式。”
“这正是我要说的。”池赟切换画面,数十组数据流如银河倾泻,“去年洛城古墓VR项目利润率超300%,而织锦织造体验,可以结合电竞皮肤、元宇宙藏品......
文旅城联动恒泰科技旗下经典游戏。
原本的老街只做抢救性修复,不做改动,保留古镇原始风貌,所有工作人员以游戏NPC角色状态出现。
……
另外,云锦源已经同意合作,提供纺织技术支持,并担任指导顾问。将文旅、游戏和丝织联动起来,未来还会生产相关周边,做为伴手礼出售。”
池赟突然停顿,将池贝贝以前的金刚鹦鹉形象投屏。同时,他也没有错过黄总听见“云锦源”三个字时一闪而过的惊喜。
此时,全息影像中,丑拙的衣饰在数据流包裹下化作浴火凤凰,长鸣一声,飞向天际。
“没有浴火,谁能分得清哪个是凤凰哪个是鹦鹉,”池赟叩了叩桌面,“年轻人的审美,才是下一个十年的财富密码。”
黄总突然大笑,震得茶盏轻颤。他掏出手机,屏保是个染着紫发的女孩:“我闺女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上周非要把老宅的雕花窗刷成粉蓝色!”
后面的三小时,黄总和池赟从宏观经济聊到非遗传承,越聊越起劲儿。
当池赟将池贝贝认认真真学着织流霰缎的图片投屏时,黄总大笑着赞道:“小姑娘有眼光!”
说完,黄总大手一挥,在已经由双方法务审核合同签下自己的大名,又让法务盖章。
等池赟也签完合同,黄总乐呵呵拉着池赟,说是要给他接风洗尘。
他身后的蓝副总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目光落在两个交握的手上,选择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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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煌如白昼,黄总举着酒瓶,满面红光地揽住池赟肩膀:“池老弟,你这脾性对我胃口!”
池赟也一副豪气冲天的模样,和黄总客套:“黄哥海量,我甘拜下风。”借着客套的功夫,多说些话,少喝点酒。
他记得,他答应过顾嫣,以后不喝酒。虽然顾嫣说场面上的酒局避免不了,但他还是想着能少喝。
喝酒伤胃,他记得池贝贝曾经和顾嫣吐槽过“十个总裁九个都有胃病”,他没有胃病,是优点。
黄总一派豪迈,水晶杯盏碰撞出也像是梁山好汉歃血为盟的酒碗,他大着舌头:“这杯敬你们池家的魄力!老爷子白手起家,我老黄很佩服他。”
池赟腕间的百达翡丽在吊灯下闪过冷光,他仰头饮尽第五杯烈酒,喉结滚动时瞥见林珣在门口比划手势——明早七点的航班已确认。
蓝副总看到了,总晃着红酒杯踱步过来,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池总这酒喝得心不在焉,跟助理打暗号是嫌黄总招待不周?”
满座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