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顾秋沅开心地迎上去，拉住那美妇人的手，“我才说今日一定会碰见你呢！”
“姐姐，”顾秋梦长的美艳，狭长的丹凤眼秋波流转，从二人身上扫过，“二皇子和姐姐可真是恩爱，妹妹没打扰你们吧！”
“哪能啊…”顾秋沅不欲在此事上纠缠，扯着顾秋梦的胳膊就往前走去，“妹妹，咱们快走吧！”
顾秋梦是庶出的女儿，一朝飞上枝头，连带身边的人也跟着得意起来。
美丽的女子，最善于蛊惑人心。
可楚瑾却知道，那张漂亮的人皮里面，藏着怎样一颗污浊的心。
再看看自己的小娇妻，那样不谙世事。
楚瑾皱眉，冷声对着身后说道，“保护娘娘。”
“是。”暗卫领命而去。
黑暗里，楚瑾长身玉立，与寂寂长夜融为一体。
他暗下决心，重来一次，绝对不会再输了。
以下截断
3.毒酒
新媳妇上门，且是好事成双，后宫中一派喜气洋洋。
皇后在上，德贵妃紧临其后，被众妃子贵人们簇拥在殿中，接受顾家二女拜见。
“好啊、好啊…”
深闺中娇养大的贵女，一举一动都有礼有节，很难叫人不喜欢。
皇后拉着德贵妃的手，亲切地笑道，“有了这层关系，今后瑾儿同毓儿，要越发亲厚了。”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顾秋沅心思单纯，开宴以后忙着品尝佳肴，没有注意到身旁盛装打扮的顾秋梦，隐藏在茶盏中的一抹狞笑。
“姐姐？”宫女端来一壶果子酒，顾秋梦恭敬地替顾秋沅满上，敬她道，“听说这酒是用新摘的葡萄酿的，味道甘甜，姐姐不妨尝尝。”
“好啊，”顾秋沅没有城府地甜笑一声，端起酒杯置于鼻尖，惊喜地说，“好香啊！”
“呵呵，”顾秋梦了然一笑，抬手示意她，“姐姐请吧。”
顾秋沅抬头，大袖落下来，遮住大半个脸颊。女孩红唇微张，刚品出一丝清甜的滋味，身后的小丫鬟突然朝她倒下来。只听“哐当”一声响，金樽落地，半盏美酒尽数洒在地上。
“哎呦…”顾秋沅躲避不及，被那丫鬟扑倒在地，一条腿卡在桌案下不得动弹。
“姐姐！”
“皇妃娘娘！”
周遭突然响起纷乱的杂音，顾秋沅头脑发晕，身子软软倒在地上。
她只觉胸中有一团烈火，烧的干涸不已。忽而火势迅猛，喉中尝到腥甜，她倒地呕出一滩污血。
意识模糊，陷入混沌。
阖眼的那刻，她看见楚瑾从远处赶来，眉目间尽是担忧。
而紧随其后的，是太子楚毓。他神色复杂，伸出手复又僵直得收回去，被顾秋梦抱住了。
“二哥哥…”顾秋沅竭尽气力，只唤了楚瑾一句，便就此昏迷过去。
顾秋沅陷入一场无边的梦魇。
在梦里，她是楚毓的妻，一国之后。
可她并不快乐。
楚毓偏宠顾秋梦，册封她为贵妃，夜夜侍奉。
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抓了顾府上下，冠之以谋反的罪名。
楚毓手段狠辣，血刃整个顾家，连下人都不放过。
父亲被砍下头颅，母亲曝尸街头。
顾秋沅疯魔了，跪着恳求楚毓。可他那样冷漠，不顾夫妻之情，命人折断她的手足，困于冷宫之中。
清冷的冬夜里，顾秋梦第一个来看她。
顾秋沅天真地祈求她，“妹妹，你去求陛下，饶了我们顾家吧！”
“哈哈哈…”顾秋梦一改往日温柔娴静的淑女模样，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秋沅，“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这么天真？你以为我是来救你的？”
她命人抓了顾秋沅，一把丢入荷花池里。
大冬天啊，冰冷刺骨，顾秋沅就那样沉了下去…
濒死的感觉如此真实，她抓紧胸前的衣服，用力地喘息——
“啊…！”
“沅沅！”顾秋沅惊惧地发抖，随即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楚瑾失而复得，激动而后怕，“沅沅，没事了…没事了…”
“二哥哥！”顾秋沅哭着喊道，“我梦见爹娘都死了，是顾秋梦，还有楚…”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楚瑾打断了。
女子大病一场，面色苍白虚弱，墨发无力地搭在肩膀上，汗涔涔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楚瑾自责不已，“沅沅，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楚瑾没想到，重生而来，竟还是让她受了伤。
前世，楚瑾只道顾秋沅心悦楚毓，便甘愿退出，自请去了封地。可没想到，楚毓上位后不懂珍惜，顾秋沅死得不明不白！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快马加鞭赶回来，却只赶得上替女孩收尸。
她那么爱美，临死前却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身上还捆着锁链。
而那楚毓，却在温暖的大殿上搂着美人，悠悠地问他，“二弟，你也要造反不成？”
楚瑾落入圈套，当天就被禁军捉拿，乱刀砍死在皇城。
大丈夫死何所惧。他只是后悔，若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都不该放手！
“二哥哥、二哥哥？”顾秋沅被勒得发疼，微微用力推他，“你怎么了？”
借着琉璃灯火，眼前俊逸的男子，同梦中所见融为一体。
电光火石间，顾秋沅突然醒悟，“二哥哥…那不是梦，对吗？”
4.前世
重生一事，太过离奇。楚瑾只记得，前世临死之前，官刀架在脖子上，他被迫屈膝下跪，眼睁睁看着楚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二弟啊，不服气的话，下辈子再来报仇吧！”
楚瑾无话可说。他闭上眼睛，安然等待死亡来临。
可没想到，再睁开眼，时光流转，他竟回到了大婚前夕。
那一刻，他满心只想着顾秋沅。
他要娶的人，从来都只是顾秋沅。
他去求顾相，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却没想到，顾相与他有一样离奇的经历。
“既然如此，请相爷将沅沅交给我，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婚期在即，往前一步即是深渊，顾相只好答应楚瑾“换亲”的建议，进宫求见圣上。
“只是…”楚瑾抱紧怀里的姑娘，“我无能，还是让你受伤了。”
骤然听到如此离奇之事，顾秋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很快想到，如果楚瑾说的都是真的，再结合梦中所见之景…
大难临头，不过就在今年冬天了！
“二哥哥，”顾秋沅害怕地瑟缩，素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袖，“你可有对策了吗？”
“嗯…”在顾相的帮助下，楚瑾自然有了安排。可朝堂纷争太过残酷，他舍不得小姑娘为此忧心，因而刻意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顾秋梦此人诡计多端，你须得小心提防。那夜若不是我安插了眼线，阻止你喝下毒酒，现在恐怕…”
一想到要失去顾秋沅，楚瑾心悸难忍，手中不自觉用力。
这一次，顾秋沅没有再推开。她顺从地贴上楚瑾的胸膛，软软地安抚他，“二哥哥，我们都会好好的。”
顾秋沅病愈以后，楚瑾便忙了起来，时常大半个月不回家。
自从她知道真相，便打心眼里心疼起父母，一有机会便回相府探望。
顾相毕竟久居朝野，很快便接受了现实，投入密谋之中。可夫人一介女流，难以咽下满门血债，整日里以泪洗面。
她说的最多的，就是顾秋梦。
“那个贱人，枉我顾家养她十几年，想不到竟是养虎为患！”
“娘…”每当这时，顾秋沅只能上前抱着母亲，替她分忧，“母亲对她仁至义尽，是她自己不知珍惜，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才给了母亲重生的机会。这次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得逞了。”
“是啊…”老夫人出身行伍之家，是个极洒脱的人，当下便咒道，“敢害我女儿性命，我定叫她生不如死！”
5.捉奸
太子府里，顾秋梦午憩刚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因为顾秋沅中毒一事，太子同她正在冷战。无论她如何解释，都无法洗清嫌疑。
“哼…”顾秋梦凭栏而立，掐断手里的凤仙花，阴狠地自语道，“顾秋沅，凭什么你就能得到所有的宠爱呢？我会一件件，讨回我应有的东西。”
时光荏苒，转眼间，初冬的第一场大雪落下来。
皇帝卧病不起，众皇子被急诏回宫。
作为皇媳，顾秋沅也应召入了宫。她穿一身素净的衣裙，捧着手炉匆匆穿过游廊，表情急切又期待…
距离上次与楚瑾分别，已有月余了。思念如藤蔓，一旦生根就迅速长出枝丫，牢牢占据着心房。
她这颗心啊，早在不知不觉中失了守，成了楚瑾的寄居之地。
“二哥哥…”小姑娘默念着心里的人，脚下加快了速度。
“嗯哼…大人，你轻点呀，小心叫人听见了。”
忽然，廊下的耳房里传出女子暧昧的嘤咛，顾秋沅暗吃一惊，轻轻踱步过去——
昏暗的小房间里，一男一女正忘情地纠缠在一起。那一丝不挂的美艳女子，不正是顾秋梦吗？
可同她欢好的男子…顾秋沅再三确认，不是太子！
好一对野鸳鸯！顾秋梦，你也有今天！
顾秋沅小心地张望，见四下无人，提起裙摆快速跑开去。
她唤出随身的暗卫，叮嘱他，“你速去通知楚瑾，要他带人来捉奸。”
“皇妃娘娘…？”暗卫惊疑，担忧地看着顾秋沅。
“哎呀，你快去！”顾秋沅推他，“我守在这里，不能让人跑了。你速去速回！”
约莫一刻钟后，房里两人已经收了云雨，又窃窃私语了片刻，眼看就要离开了。
顾秋沅蹲在树丛里，急得团团转，终于盼来了楚瑾一行。
为首的是太子楚毓。皇帝卧床，他侍奉了几夜，眼眶熬得发青，瞳孔鲜红，看起来甚是可怕。
小太监退开房门，只听得顾秋梦仓皇尖叫，她挨了一个耳光，哭倒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辩解着。
在场的都是人精。即便两人穿戴整齐，可房内氤氲的浓浓气味、女子举止间流露出的漫漫风情，都是无形的证据。
真相昭然若揭。
顾着太子的颜面，大家自觉先行告退。楚瑾按着额角，盯着不远处随风摆动的鼠尾草，无奈地唤道，“还不出来吗？”
“嗯…”顾秋沅不好意思地站起身，红着脸踱步到楚瑾身前，仰面讨好道，“二哥哥，我厉害不厉害？”
“哧…”楚瑾拉着她快步朝宫外走去，神色不明地问道，“刚刚…沅沅怎么知道他们在偷情？”
“这…”顾秋沅回想了一下，仔细描述道，“那时廊下无人，我听见女子的声音，像是愉悦，又像痛苦，我一时好奇便攀着窗柩看了进去…”
想到当时的画面，顾秋沅怯怯地，“他们没穿衣服…那个…二哥哥？”
顾秋沅忽的落入男人怀中，粗粝的大手贴在腰间，带着她回旋转身，躲进一处假山坳里。
“二哥哥？”顾秋沅的脸被男人压在胸口，都快喘不过气了。
“沅沅…”楚瑾也不好过。他的小妻子，娇娇软软，香甜诱人，他可还没舍得下口呢！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小姑娘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心思放松下来，试探地问他，“太子哥哥是妹妹的夫君，可他竟会动手打她。”
朦胧月色下，顾秋沅怯怯地问道，“二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你也会打我吗？”
“傻丫头…”楚瑾好笑的摸摸女孩的头，替她摘下头上挂着的枯叶，“不论何时，二哥哥都是你的退路。”
永远都是。
6.沉塘
新年来临之际，宫中气氛愈发凝重，皇城内外一片冷清。
世人皆知，皇帝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顾秋沅最近很是不安。不知怎的，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不好的画面。
无尽的黑暗，蔓延的血渍，女人的哭喊，男人的质问…
她梦见楚瑾身披大氅，革带军靴，手中玄色的大刀沾满鲜血。
眼前的世界迅速坍塌，他淹没在红墙绿瓦中…
“二哥哥…！”顾秋沅惊醒，厉声唤来暗卫。
“二皇子在哪里？”
“娘娘，这…”暗卫为难，二殿下吩咐过，紧要关头务必要护好娘娘。
“快说，我要马上见到他！”顾秋沅披头散发，脸上挂着未干泪痕，明明是最柔弱的，却又偏偏异常坚强。
她没有胡闹。
她是要去保护二哥哥啊。
这个时辰，宫里早就下钥了。顾秋沅沿着小路疾行，在踏上拱桥的时候，远远看见池塘边立着一个人。
一个漂亮女人。
顾秋梦。
顾秋沅折身朝她走过去，张嘴就没好气，“顾秋梦，你在这里干什么？”
“姐姐？”顾秋梦转头看见她，自嘲地笑了，手中丝帕落入水中，荡起浅浅的波纹。
“我已是无用之人，若不是看在相府的面子上，太子殿下恐怕早已将我处死了。”
她逦迤前行，沿着河岸缓缓说道，“我不像你，生来就好命。即便同为相府的女儿，可嫡庶有别，姐姐可知我有多羡慕你？”
顾秋梦生得一副好模样，哭起来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爱。她缓缓福下身，对顾秋沅说道，“姐姐，我知错了。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啊？”顾秋沅素来心软，最见不得人哭，现下已然泄了气。
可一想到前世所经历的那些，她又鼓足勇气斥责道，“你这女子，惯会持靓行凶，我不吃你这套。”
说罢，顾秋沅转身就要走。
“姐姐…”衣摆上突然多出一双手，骨节分明，纹理清晰。
女子的声音贴着耳膜，顾秋沅忽的响起，在梦里，她正是被沉入这个荷花池中！
“你放开我！”顾秋沅剧烈挣扎，却没能逃脱。千钧一发之际，她扯住顾秋梦的腰带，连带将她一并拖入水中。
“扑通！”冬日严寒，水中漂浮着错落的冰晶。
周身陷入无垠的寒意里，几番周折，终又落入一场死局。
不同的是，这次顾秋沅早有准备。
早在得知前世因果时，顾秋沅便在私下里学会了凫水。
她阻止了想来救援的暗卫，吩咐他去通知楚瑾等人，自己忍着寒冷飘浮在池中。
冷月挂在梢头，投下冰冷的光影。她就这样静静看着顾秋梦沉入水中，渐渐失去踪影。
“沅沅！”楚瑾来得很快。今夜，他带兵攻入内庭，挟持君主篡改遗诏，一切都顺利进行。
楚毓沦为败兵之将，被禁军锁入地牢。
他还没顾上喘息，便接到暗卫通知，说顾秋沅跌落荷花池中。
前世的诀别历历在目，楚瑾目眦欲裂，来不及问清缘由便跑了出去。
他太过担忧，因此没注意到池中女子绽开的笑颜。
顾秋沅攀附在楚瑾身上，两条纤长的腿紧紧锁在男人腰间，最柔软的地方亲密相贴。
察觉到楚瑾神色不郁，顾秋沅忐忑地问，“二哥哥，我杀了顾秋梦，你不夸夸我吗？”
男人没有说话，结实的双腿在水中迈开步伐，抱着顾秋沅朝岸边走去。
“二哥哥，”顾秋沅心知不妙，瑟瑟问道，“二哥哥生气了？”
“并未。”楚瑾沉声，闷闷回答。
“你撒谎！”顾秋沅大着胆子掐上男人脸颊的软肉，不悦地闷哼，“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生我的气吗？”
“那你呢？”楚瑾突然出声，认真地问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沅沅不信我能做到，对吗？”
“我没有…”
顾秋沅好郁闷。她好不容易英武一回，收拾了顾秋梦那女人，怎么说也是替天行道吧？
楚瑾竟然因此冷落了她。
7.宠爱
三日之后，举国大丧。
楚瑾登帝之后，紧接着迎来新年。
经此一劫，宫里太需要一场喜事来缓和了。因此这个年过的尤其隆重。
除夕家宴上，楚瑾大宴群臣，颁发了许多有助于休养生息的新政，君臣和睦，其乐融融。
只有顾秋沅闷闷不乐。
她借故头疼，中途便离席而去。
小姑娘遣散了宫婢，独自一人走在玉阶上，又想起那个可怕的梦。
那时，她孤立无援，即便长跪不起，都没有人会理会。
她想，大概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人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天上飘来雪花，洋洋洒洒的，有一朵落在脸上，化作春水流淌下来。
顾秋沅伤心自语道，“所以，有什么区别呢？最后还不是困在这里，没有出路吗？”
她转身，与万家灯火背道而驰。
“沅沅，”楚瑾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撑一把油纸伞，沐浴在风雪里。
“你喊我做什么？”顾秋沅没好气地说，“你如今大权在握，我又算什么呢？”
“沅沅，”楚瑾认输了，他放下所有，主动向她表白道，“我说过，你很重要。”
男人伸出手，抚摸女孩受了冻的脸颊，软软的，看起来依然可口。
“你是我的眼珠子，我的心头肉。”楚瑾叹了口气，“我何尝是在气你呢…我不过是气我自己，明明说好要保护你，却又让你一次次涉险。”
“二哥哥…”
“嘘…”楚瑾俯身抱起顾秋沅，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沅沅，有什么话，回去同二哥哥慢慢说吧。”
细雪落在眉梢，前路茫茫无际。
只有身边人是真实的。
相思无用，承诺无用。重活一世，不过是为了与你，堂堂正正的相守。
宠你如金丝雀，爱你如天上月。
余生所愿，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