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
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从街道尽头驶来,风吹起窗帘子,男人坚毅而俊美的侧脸若隐若现。
“吁~”
马车在齐王府门前停下。
小厮从后方搬来踩凳,在车门前毕恭毕敬道:“王爷,到了。”
“嗯。”男人嗓音慵懒而充满磁性。
只见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推开马车门,那人头戴紫玉金冠,长发如墨披在身后,待他踏下马车,随手整了整金丝滚边的墨色衣袖,玉质的封腰将其劲瘦的身材衬托得越发贵气。
“王妃呢?”
他们王爷尚未跨进府门,嘴里第一个念叨的却是王妃,可见二人感情极好。
不过也是,新婚夫妇自当是蜜里调油呢。
思绪不过瞬间,小厮不敢在面上有任何显露,垂首回道:“王妃今日任未出门,就在府里。”
齐王闻言不再多问,脚上步伐加快了些许。
齐王府坐落在燕京西街,占据了大半片城区,这座王府乃是当初晋王被封王时开府建立,因王妃喜江南水乡,故而王府里处处见水,湖心亭亦是仿造江南风格而建。
踏进门脸,可从茂盛的林木中可窥得琉璃瓦的飞檐屋角,正殿威严气派,齐王却脚步不停,穿过府邸前殿的过道和拱门来到景翠园。
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景致千变化万齐王却无心观赏。
他穿过垂花门,方想往寝房走,冷不丁在醉月亭看到了吴南霜。
齐王扬眉。
怪事,吴南霜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她所谓的“实验室”里忙得天昏地暗不知岁月几何,今个儿怎么有兴致来花园赏景?
约莫是齐王视线太过热切,吴南霜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并朝他招招手。
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奴仆都被吴南霜的行径吓出一身冷汗。
王妃莫不是疯了不成?!
她见着王爷不行礼也就罢了,怎还胆大包天地做出像招猫招狗那样的动作。
实在太不知礼数了!
王爷定是要生气,可别连累他们才好。
丫鬟的头颅垂得越发低,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胸口去,跟在齐王身后的奴仆和侍卫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眼见着齐王抬脚往醉月亭的方向走,离吴南霜越来越近……
然而他们想象中血溅三尺的场面并没有发生,齐王也没有生气的征兆,反倒是心平气和地坐在了吴南霜对面,问她:“怎么出来了?”
尽管齐王说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依旧能听出几分关切之意。
“找你的。”吴南霜从衣袖中掏出拇指大的一卷信笺,沿着桌面推到齐王跟前。
齐王拿起后没立即打开查看,而是问:“你看过了?”
吴南霜摇头。
齐王屏退左右,拆开信笺,一目三行不过须臾便看完了信里的内容。
“这倒是有意思……”齐王低笑一声,转递给吴南霜,“燕京无趣,我们也去江南游玩一番,如何?”
信只读了一半的吴南霜乍一听到齐王的建议,疑惑地抬起头。
“?”
——
临安。
泗水码头,临岸的一座酒楼里,坐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位穿着湛蓝色窄袖长袍,约莫二十岁出头。
他的打扮不似中原人,眉骨略高,眼窝更深,长发编成一缕缕细辫垂在脸侧,耳朵上戴着两个银质环镶嵌的狼牙。
此人便是卢肇。
卢肇长相并不难看,相反,他长得十分出挑,五官帅气,眉眼之间透着一丝狂傲。
而坐在他对面的便是梁十七的老熟人——梁康裕。
梁康裕伸手斟酒:“卢少爷,请。”
卢肇看了他一眼,唇角勾着,似笑非笑,他端起酒杯指尖转动,却没喝入口。
“米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要的东西你什么时候给我?”
梁康裕神色一滞,尬笑:“卢少爷放心,东西我自然会给你,只是……”
砰——
“别跟我来这套,你只说给不给。”
“给!我当然给!”梁康裕盯着桌上洒出的酒水,眼皮子止不住抖动,他咽下快要跳出喉头的心脏,小心翼翼赔笑,“既是应承下来的,梁某自当实现诺言,可是我那兄弟尚在外地,想要得到他手里的玉石矿脉,咱们还得徐徐图之。”
“哈。”卢肇笑得张狂,“区区一个商贾,还需要徐徐图之?”
他表情骤然收敛,“要我说,宰了便是!”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卢肇手里的酒杯应声而碎,变得四分五裂。
梁康裕心跳如鼓,放在桌下的五指紧紧握拳,指甲掐在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去。
他明白何为与虎谋皮。
但他挡不住“富贵险中求”的诱惑。
卢肇可不是黄忻那种被赶到南边来的丧家犬,他背靠淑妃娘娘,是卢家的独子。
听说淑妃娘娘在宫中颇得圣心,成为贵妃指日可待,如今后位悬空,再近一步成为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届时,卢肇便是当朝国舅!
叶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叶家了。
叶老爷子身体日渐衰弱,有时候叫唤他都听不见,神智浑浑噩噩,而他的妻子叶茵又是个蠢的,只知道拈酸吃醋和花银子,近四十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豆蔻少女,矫揉造作蠢不堪言。
即使他再努力,叶家也越过不过林家去。
况且,士农工商,作为男人,谁甘愿一辈子入赘做个商人!
他也曾想过金榜题名加官进爵,待飞黄腾达后能福荫子孙,恩泽后代!
这些,只要他攀上卢家这颗大树,说不定就能实现。
这般大好机会要是错过,他保准后悔一辈子!
梁康裕想了许多,实际不过刹那,他定了定心神,暗下决定要努力讨好这位未来的国舅爷。
卢肇是个人精,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梁康裕在想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用脚趾想想就能猜到。
“你可想好了?”
梁康裕点头:“我已想明白了。”
既是做出了择断,就该拿出诚意。
梁康裕的诚意便是他兄弟一家。
“三日前我便托人送信给梁尤新,说是他女儿失踪,想必他收到后不久便能回归,至于他手里的玉石矿脉也好做,梁尤新一生最看重的便是他那根独苗苗,只要您略施小计,口头给他点承诺,让他心甘情愿拿玉石矿脉来换,等东西到手,后面还不是随您拿捏。”
卢肇听完后倒是高看他一眼。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像梁康裕这样毒心脏肺的,还真没几个。
为了点蝇头小利,连同胞兄弟都不放过。
“真看不出来啊。”心够狠的。
“哪里哪里。”
梁康裕还当卢肇是夸他,故作谦虚地拱拱手。
卢肇哼哧一声,也不点破。
他重新从盘子里挑了个酒杯,斟满后仰头喝尽:“既是如此,我就等梁老板的好消息了。”
梁康裕心中一喜,忙应下来。
谈完事情,梁康裕叫了两个美貌的琴姬舞姬进来弹跳表演,卢肇没有久留的心情,收下美人后便带着一干随从离开。
直到从窗外再看不见卢肇等人,梁康裕才缓缓收回脸上狗腿的笑容。
“呵,没想到你还挺适合当狗腿子。”董琼芳一进来就是冷嘲热讽。
她刚才一直在隔壁厢房内,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来做什么?”梁康裕看见董琼芳这张脸就犯恶心。
周邑害死了叶茹茹。
哪怕他不是真心喜爱叶茹茹,那也是他的女儿。
害死他女儿的罪魁祸首的母亲就在眼前,他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往日的亲家,中间隔了一条人命,终究有了嫌隙。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董琼芳一脸嫌恶,梁康裕看不惯她,她就看得惯梁康裕了?
在她眼里,梁康裕不过是一个靠女人发家的懦夫罢了,就像一条蚂蟥,逮着人就吸血,只知道攀附权贵。
以前周、董两家鼎盛的时候,他就厚着脸皮攀周、董两家的关系,想方设法把女儿嫁进周家。如今周、董两家没落了,他便开始拿乔,想找他借几百两银子周旋他都不肯,再三找借口避而不见。
一条哈巴狗,寻了个好主人,一朝得势就开始狂吠,狗仗人势,委实可笑!
然而董琼芳心里再怎么鄙夷,也不敢当面把这些话说出来。她还有用得着梁康裕的地方,现在撕破脸皮,着实不划算。
“你胆子不小,连卢肇的话都敢信,你不怕他弄死梁尤新后再弄死你?”
直白的话让梁康裕脸色变青:“你知道卢肇?”
“呵,当然知道。”董琼芳自行在凳子上坐下,眼底浮起一抹讥笑,“别忘了,我们董家是在北边发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卢肇这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梁康裕烦死她这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却又不好赶人,只得耐着性子问:“怎么说?”
“他呀,身上流着一半胡人的血,他的生母是狼王的王女……”
“狼王?”梁十七好奇,“狼王是不是姓萧啊?”
杨鸿云哭笑不得:“不是,你怎么会想到他姓萧的?西北部落杂多,姓氏也各不相同,没有姓萧的。”
“啊哈,我就随便问问,呵呵……”
好特么尴尬,她还以为是宋朝那个姓萧的呢。
梁十七摸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