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亦步亦趋跟在梁十七身后，见她进了厨房，也跟了进去。
厨子们这会儿都去吃饭了，厨房里除了墨汐和卢翠桃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你们两在这里做什么？”崔钰问。
墨汐哼哼：“要你管。”
卢翠桃对崔钰印象挺好，便客气回道：“是十七叫我们过来，说是要做好吃的。”
崔钰纳闷：“嫂夫人你没吃饱？”
梁十七边挽袖子边道：“同那群人一起吃饭我没什么胃口。”
崔钰哦了一声，点头：“确实，吃饭时候嘴里嫌这嫌那，盘子倒是舔得干净。”他摸摸肚子，又问，“你准备做什么？”
“做猪脚。”梁十七将装了猪脚的箩筐放在案台上。
崔钰刚才吃了点饭菜，想到猪脚油光水亮的样子有点腻得慌，揉着肚皮撇嘴道：“能不能做点别的？想吃清爽的东西去去油，我最近天天大鱼大肉，腰都粗了一圈。”
梁十七哼笑：“那我给你来道清炒苦瓜，不但去油还下火。”
“别别别，那玩意儿我不爱吃，太苦了。”崔钰皱着张脸，光一说嘴里就感觉到了一丝苦涩，“猪脚就猪脚吧，总比没得吃强。”
坐在门口长凳上嗑瓜子的墨汐闻言冷笑：“我看梁十七还真把你惯坏了，以前你住金陵和燕京的时候谁整天换着样给你捣鼓吃的？我看有空闲我得写封信好好跟崔爷爷说道说道。”
崔钰来气：“嘿呀，我招你惹你了，你管我那么多。”
“就管，你打我呀！”墨汐拿瓜子壳丢他。
崔钰往后仰躲开：“幼稚！”
卢翠桃边剥花生边听他们斗嘴，等两人吵完一轮，她提起好奇心问道：“崔家不是名门望族么，崔家二少爷难道还能少他一口吃的？”
卢翠桃这一年里给不少大户人家侍弄过花草，进进出出见识多了知道那些有钱人家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那些少爷小姐大多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专门给他们准备吃食。
崔家的门槛可比这些富贵人家要高的多，既是如此，崔家两兄弟待遇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是。
“这你就不懂了，崔家是名门望族没错，但正是因为名门望族，府里的规矩才更多更为严苛。”墨汐指指崔钰，“就他，小时候老爷子让他背书，背不完不准吃饭，饿上三天三夜也是有的。”
“啊？”卢翠桃吓得手里的花生米都掉了，“那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他自己笨有什么办法，旁人背一篇文章无需两个时辰，他背三天都背不出来，老爷子可不得罚他么。”
崔钰面红耳赤地为自己辩解：“放屁！小爷明明只用了两天。”
“呦呦呦，你还觉得自己挺厉害呗，我是不是要夸你聪明伶俐啊？”墨汐说着说着白眼都能翻上天，她是真觉以前的崔钰太不知上进，好在没养成那些纨绔子弟的不良嗜好，不然崔老爷子真会打断他的腿。
崔钰也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德行，闻言便有点心虚，跟墨汐呛了两句也不再言语。
墨汐觉得无趣，忽然想起什么，问：“你爹上次来江南，没说你啊？”
“没。”崔钰闷声闷气，转身去帮梁十七烧柴火。
那次崔凌云和吴勇来的太过匆忙，后来遇水灾，回来后也只见了兄弟两一面，来不及耳提命面就去巡下一站了。
崔钰对他爹的情感很是复杂，他和崔桓从小便是跟着崔学文，他爹虽管教的严，但童年时期几乎没怎么参与到两兄弟的生活中，后来崔家出事，他爹也是直接把他们推给了崔学文，自己留在了燕京，等崔学文官复原职，兄弟俩回到金陵，却发现家中多了一个女主人。
哪怕是妾，那也是背叛他们母亲的铁证。
兄弟俩哪能不怨，他们母亲过世早，崔桓还有印象，他却是没的。
因为那个小妾，崔钰和崔凌云之间便生了嫌隙，少年的骨子总是逆反，崔凌云希望他变成什么样，他就偏不，哪怕崔学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也没用。
后来那个小妾生了一个儿子，那小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好几次抢崔钰的东西，崔钰又是直肠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摁着他揍。
一揍他就哭，一哭就去跟崔凌云告状，最后受罚的肯定是崔钰。
崔钰一开始还觉得委屈，后来见崔凌云好坏不分，最后那点父子情分也淡了，索性坏到底，不仅揍庶子，有时候倔起来连他娘都一起打。
崔钰的名声坏就坏在这里。
但崔学文和崔凌云的两兄弟都睁只眼闭只眼，那小妾扛不住崔钰这么造作，抱着崔凌云的腿梨花带雨哭着说日子没法过了，要跟着崔凌云去燕京。
最后，他们一家去燕京赴任，而崔桓和崔钰被打发到了江南别院。
墨汐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几乎都知道。
别看韩洛这人没心没肺，他以前还帮崔钰揍过人。
他自家爹是个没谱的，脑子栓裤裆上，府里妻妾成群都能撘起一个三宫六院，像崔钰这样的遭遇，他可太有体会了。
崔钰以前想起这些事情还会偷偷掉眼泪，现在听墨汐讲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没什么感觉。
卢翠桃却感叹道：“我打小没爹，不知道有爹的感觉是什么样，在青山村的时候，我总羡慕那些有爹的小孩，可如今我和我娘日子过得舒坦了，再回过头去看发现其实也没什么，或许人生中缺失了某个部分，心里依旧会失落，但总归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就是这个理。”梁十七忽然插话道，“爹娘不能陪伴你过一辈子，就说我那便宜爹，我跟他断了往来日子不也这样过。不说这些，我今天给你们看样好东西。”
梁十七从柜子里捧出一个陶瓷罐，看着像是小号的腌菜坛子。
揭盖后，一股臭味飘了出来。
崔钰凑得最近，连忙捂住鼻子：“嫂夫人，你这什么东西这么臭！”
墨汐闻了闻，说：“有点像是南街巷子里卖的臭豆腐，不过味道不太一样。”
“臭豆腐？好吃吗？”卢翠桃问。
“油炸沾点酱，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下次我带你去。”
“好呀！”
崔钰对着两个女人无语：“你们癖好怎么这么怪，臭了吧唧的东西也吃。”
墨汐哼了声，懒得理他。
梁十七却道：“你可别说人家，你自己也吃过。”
崔钰惊讶：“什么时候？”
“就上次在玉食楼的那道肘子，我在菜里加了腐乳。”
“这就是腐乳？”
“没错。”梁十七拍拍陶瓷罐，“腐乳分青方、红方、白方三大类，墨姑娘说的臭豆腐其实就属于青方，我之前没什么空，只试着做了红方，现在田地里种了辣椒，我便多做了一些口味。”
崔钰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想卖腐乳？”
“没错，腐乳能就粥，能当调味品，也能当食材，关键是它成本很低，很多老百姓也能买的起。”梁十七认真道，“我仔细想过了，培养出一个可用的厨子并非易事，再好的天赋也需要时间沉淀，所以我们需要另外开辟赚钱的渠道。”
崔钰拿起巴掌大小的陶瓷罐端详，沉默片刻，道：“你先说来听听。”
梁十七早有准备，她掏出一张纸，里面大致写了几种食物：番茄酱、辣椒酱、腐乳、榨菜。
其中辣椒酱旁划了着重符号。
“暂时就先这些，其他的等我以后想到再说。辣椒和番茄现在只有我们能种，这两种酱料做起来绝对能赚钱，尤其是辣椒，凡是尝过这种味道，很少有人能拒绝，除非他不会吃辣。”梁十七自信满满。
庄子里的辣椒还未成熟，只有梁十七手里有一批料，是林父运苗种的时候顺手带来的。
辣椒在大周又叫番椒，最早便是出现在临安沿海一带，有人记载：“番椒丛生，白花，果俨似秃笔头，味辣色红，甚可观。”
林父也曾看到过一次，觉得这东西红彤彤的长得格外喜庆所以才印象深刻，但大周花草景观颇多，这番椒卖的又贵，贵也就罢了，它还不好养，很容易死，之后临安便不再出现了。
梁十七说这东西能用来吃，但她让人种下后，从未拿辣椒做过菜。
所谓的辣椒酱味道究竟如何，崔钰心里也没谱。
不过，在怀疑和相信两者之间，他还是相信梁十七居多。
打从梁十七掌勺以来，就没有一道菜是不好吃的。
这次也同样，梁十七说辣椒酱能卖，就一定能！
梁十七完全不知道崔钰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她还在跟他细说未来计划：“辣椒还需要长一阵子，不过秋闱前我一定能做出辣椒酱，正好能带到燕京城去，朝廷已经开始用水泥浇灌官道，不出三年，大周的道路都会好走许多，如此一来，也方便我们运输。”
崔钰听她一直在说辣椒酱，便问：“那腐乳呢？”
“腐乳好做，随时都能做，价格要比辣椒酱便宜些。”梁十七指着他手里的罐子说，“原材料便是豆腐，临安市面上那些豆腐摊我都买来一一试过了，有几家水分掺太多，影响口感。”
说到这里，梁十七顿了顿，“原本我想自己建个豆腐坊，外边儿卖的终究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