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泽缓缓抽回长剑,剑身上的血迹竟如同水珠般滑落,不留丝毫痕迹,恢复了那深邃的暗青。
他甩掉剑尖最后一滴血珠,归剑入鞘,动作流畅自然。
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寒冰,牢牢锁定在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头目脸上。
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地上倒毙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名字。”沐泽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穿透了头目粗重的喘息和呻吟。
“张……张彪……”头目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豆大的冷汗混着肩胛不断涌出的血污从额角滑落。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狠辣与强大,彻底击碎了他作为盗匪头目的凶悍。
“谁派你来的?”沐泽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让张彪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完全摸不清眼前人的路数,只知道对方强得可怕,而且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没……没人派……”张彪眼神慌乱地躲闪,忍着剧痛嘶声道。
“兄弟们……兄弟们就是在这条道上讨口饭吃……看、看您孤身一人,又像是个有钱的主儿……就、就动了歪心思……”他努力想把事情说成一次普通的、倒霉催的抢劫。
沐泽眼神更冷。
他并非嗜杀之人,但对方在占据绝对人数优势、且有备而来的情况下,出手就是毒弩封路、斧手扑杀、绊索陷阱齐上,招招致命,这绝不是寻常剪径小贼的手段,更像是有组织的截杀!
更何况,刚才围攻时,这些人的配合和那股子凶戾的血腥气,绝非普通流寇能比。
“讨饭吃?”沐泽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讨饭吃用得着在官道旁设下如此周密的埋伏?用得着涂抹见血封喉的毒箭?”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钉在树干上的三支弩箭,箭头暗绿,显然淬了剧毒。
“用得着招招都奔着要命的地方去?”
张彪身体一颤,被戳穿谎言让他更加恐惧,却仍强撑着:“……这、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不、不下狠手……镇不住人……”
“他在撒谎。”曦清冷的声音在沐泽脑中响起,带着一种洞悉灵魂般的笃定。
沐泽心中一动。
曦作为剑灵,感知异常敏锐,尤其是对能量波动和情绪变化。
他目光如电,瞬间聚焦在张彪因为疼痛和挣扎而微微敞开的破烂衣襟内侧。
那里,一个用暗红色丝线绣成的、形似某种藤蔓或树枝缠绕的奇特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这个徽记!
沐泽瞳孔微缩。
他从未见过,也完全不知道它代表什么势力。
但这绝非寻常装饰!它出现在一个“盗匪”头目的贴身衣物上,本身就充满了诡异。
这印证了曦的判断——此人背后另有主使!
“那是什么?”沐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剑鞘的尖端猛地戳在张彪肩头伤口边缘!
“啊——!”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张彪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这比刚才穿透肩胛的痛苦更甚百倍,仿佛有无数钢针在伤口里搅动!
“说!”沐泽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带着这个标记在这里截杀路人?!再敢有一句虚言,下一剑,就不是肩膀了!”
他拇指再次顶开剑格,暗青色的弑神剑锋露出冰冷的寒芒,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张彪。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张彪彻底崩溃了。
他意识到眼前这人根本不吃“盗匪”这一套,而且手段狠辣,洞察力惊人!那个徽记……他以为藏得很好!
“饶……饶命!我说!我说!”张彪涕泪横流,声音因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是……是‘上头’!是‘上头’让我们守在这条路上的!”
“‘上头’是谁?”沐泽追问,剑锋的寒光几乎要刺入张彪的眼球。
“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张彪惊恐地摇头,生怕对方不信,“我们……我们只是最外围跑腿的!只知道……只知道每隔几天,会有一个蒙着脸、声音沙哑的人来给我们传递消息和……和赏钱!他……他只说让我们留意所有从百莲城方向来的、独行的、或者看起来像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尤其是……尤其是带着蓝色包袱、或者在卯时左右经过南门的人!”
沐泽眉头紧锁。
信息很模糊,指向不明。
蓝色包袱?卯时南门?这更像是某种接头暗号或特征,而非针对特定目标。
独行、有功夫在身……这范围太广了。
难道真是某个势力在无差别筛查进入西城的人?这西城的水,还没进去就感觉深不见底!
“留意之后呢?”沐泽继续逼问,剑鞘再次施加压力。
“啊!别……别!留意之后……如果觉得可疑……就……就……”张彪眼神闪烁,充满了恐惧,“就……想办法除掉!或者……或者至少把消息第一时间传给接头人!接头人会在城西‘老槐树’酒馆的后巷留下标记……”
“除掉?”沐泽眼神冰寒,“像刚才对我那样?”
张彪面如死灰,不敢回答,算是默认了。
“为什么选这条路?”沐泽追问细节。
“这……这条路近,但……但官道巡逻少,林子密,好……好下手……而且……从百莲城来,急着赶路的,不少会走这里……”张彪断断续续地回答。
沐泽沉默下来,快速梳理着得到的信息:一个神秘的“上头”,通过蒙面人指挥外围喽啰,在偏僻要道设伏,无差别筛查甚至截杀从百莲城方向进入西城的、具备一定特征的人。手段狠毒,组织严密,且极度隐蔽。
而张彪衣襟上那个神秘的藤蔓徽记,是唯一的、指向不明的线索。
“这个徽记……”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似乎感觉过一丝极其微弱、类似的能量波动,非常古老,但很模糊,无法确定来源,西城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危险。”
沐泽深以为然。
他原本以为西城是势力倾轧,家族争斗,现在看来,水面之下还藏着更阴暗的东西。
这伙人行事如此鬼祟狠辣,所图必然不小。
而自己和曦,因为“独行”、“有功夫”这两条,恰好撞到了他们的枪口上。
他看了一眼几乎要虚脱的张彪。此人只是个小卒子,杀之无益,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留着这条线,或许将来还能摸到点线索。
而且,他需要一个传话的。
“听着,”沐泽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但杀意稍敛,“我不杀你,是嫌脏了我的剑。”
张彪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滚回西城去。”沐泽冷冷道,“告诉派你来的人,或者说,告诉那个给你钱、让你办事的蒙面人——”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目光直刺张彪恐惧的眼底,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派来的人,我留下了。这条路上的‘生意’,从今天起,给我断了。下次再让我遇到你们的人,或者类似的事情……我不管你们‘上头’是谁,藏得多深,我会亲自找上门去,把你们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张彪心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恐怖力量。他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煞星说到做到!
“听……听明白了!一定……一定把话带到!”张彪忍着剧痛,挣扎着,几乎是爬着从树干旁挪开,连滚带爬地扑向密林深处,连看都不敢再看沐泽一眼,更别提同伴的尸体,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林间彻底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乌鸦刺耳的聒噪声和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沐泽站在原地,望着张彪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
他弯腰,快速地在几具尸体上摸索了一下。
除了一些零散的银钱和劣质武器,只在张彪刚才的位置附近,捡到了一块掉落的小小木牌,质地普通,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柒”。这大概是他们这伙人的编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凝重,迈着沉稳的步子,踏过沾染血迹的落叶,继续沿着林间小道向西而行。
弑神剑安静地悬在腰间,暗青色的剑鞘在穿过枝叶的斑驳阳光下,流转着深沉而内敛的光泽。
“虽然无法确定,但我感觉它代表的势力,行事风格阴狠诡秘,与明面上的家族门派截然不同。西城,果然是个龙蛇混杂的险地。”
“嗯。”沐泽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投向道路的尽头。
穿过这片森林,再行半日,应该就能看到西城的轮廓了。
“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也不管西城的水有多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股锐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到柳慕凝,拿到她承诺的东西。若有人想挡路……”
他没有说完,但腰间的弑神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沉而充满杀伐之气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