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什么钱？”
蒋绮雯也被问得一头雾水。
是啊，为了不让蒋绮雯有负担，我从来没告诉她这个秘密。
这是我和她家人之间的约定。
那年夏天，我们出逃以后，很快便被蒋家父母找到了。
那天蒋绮雯出去买菜了，我生病躺在出租屋里。
一进门，蒋家父母便要我交出蒋绮雯，说是在老家给她说了一门亲事。
这我怎么可能同意。
我为了保住蒋绮雯，第一次向人低了头。
我跪在蒋家父母面前，乞求他们让蒋绮雯留下来，承诺等大学毕业后，我会对她负责，也会攒钱给他们家一大笔彩礼。
或许是被我的诚意打动，蒋家父母同意了。
可是他们却提出了分期付彩礼的要求。
他们要求我每个月固定打去2000块钱，就当是在给蒋绮雯攒彩礼，直到我们结婚才算完。
否则他们就要带走她。
我无路可选，只能选择答应，想着以后再勒紧裤腰带就行。
但现在我死了，没人再给他们打钱，于是他们来找蒋绮雯要钱。
可是蒋绮雯早就恨毒了他们，自然是不会给。
两人在电话里争吵起来。
由此，我也知道了许多之前并不知道的事。
原来，当年蒋绮雯跟我离开，也是蒋家父母授意的。
为的就是大学四年有人能够替他们养女儿。
至于分期彩礼的事，蒋绮雯确实不知道，她只是偷偷告诉了蒋家父母我们的住址，没想到他们会背着她，来找我要彩礼。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我竟然乖乖给了，而且一给就是三年。
她用手锤着被子，嘴里不断大骂着：“范时沣，大傻子。”
不知是不是我看花了眼。
我竟在蒋绮雯的眼角，看到了晶莹剔透的东西。
她竟这般生气吗？
她似乎被气哭了。
7
上次网贷借来的钱，很快被挥霍一空。
张剑羽再一次撺掇蒋绮雯来跟我要钱。
“雯雯，你回去跟你的男朋友要点钱呗，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说了我们吵架了，这个时候回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就给他低个头吧，也不是多大的事，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她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其实蒋绮雯没敢告诉张剑羽，我已经死了，怕他觉得晦气，只是说我们吵架了，她才离家出走。
见张剑羽不依不饶，她只能装作给我打电话，退出门去。
那天她在楼道里打了一下午电话，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借了个遍。
最后，只从高中同桌文雅手里借到了五百块。
蒋绮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五百块可以让他们生活一星期了。
可当她说出只要到五百块时，张剑羽开口便是嘲讽。
“雯雯，看来他也没有很爱你嘛，只给你五百块，这点钱够买什么。”
“知足吧，他也不容易。”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蒋绮雯在张剑羽面前替我说话。
以前她和张剑羽一样，总是嫌弃我给的不够多，所以我更加努力的赚钱，每天收工后，我都会在工地周围捡一会儿垃圾，攒着一起卖掉，多少可以补贴一点家用。
张剑羽看她竟然会替我说话，顿时眼眸低垂，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
“雯雯，要不我去找个工作吧，只是我没有学历，会比较难。我看那个外卖员不错，我明天试着去应聘看看，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要我。”
说着还不忘偷瞄着蒋绮雯的表情。
果不其然，蒋绮雯心疼了，她一把拉住了张剑雨的手。
“你找个不用风吹日晒的工作吧，外卖员多累啊，风里来雨里去的。”
听到这话，我想起了一段往事。
我刚退学没几天，正四处找工作时。
蒋绮雯曾经提出让我去送外卖，我答应了。
可我第二天去应聘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想要送外卖得先买他们的小电车，随便开口都是几千块，我买不起。
我回去告诉蒋绮雯，她不信，总觉得是我不愿意吃苦。
这个想法便一直搁置下来。
直到我找到了工地的工作，她才没有再生气。
看着面前的蒋绮雯，我心想，她心疼张剑羽的同时，会不会想起自己曾经因为这件事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8
文雅可能是遇到了急事，她一连给蒋绮雯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都被挂断。
直到她给蒋绮雯发了一条信息。
“你再不还钱，我就去找范时沣要。”
也许是好久没有听到我的名字，蒋绮雯收到短信的一瞬间便愣住了。
一番思想斗争过后，她给文雅回了电话。
“别去打扰范时沣，他人已经没了。”
开口便是王炸，我能想象到文雅此刻震惊的表情。
“怎么会…他怎么了。”
“在工地打工的时候，被高空坠落的砖块砸死了。”
蒋绮雯说起我的死，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
“你们不是一起在安市上大学吗？他怎么会跑到工地上了？”
“为了给我凑钱。”
蒋绮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是啊，她似乎忘了，我从前也是大学生。
我是为了她才会退学去打工。
蒋绮雯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人，她把我们这些年的经历都告诉了文雅。
“我当年就反对他改了志愿，陪你去那个烂学校，学费贵不说，他断送的是自己的前途！”
“还有，你去打工是为了想买上次跟我说的包包吧？这也能算到范时沣头上，让他心甘情愿为你凑钱。”
“算了，这钱我不要了，就当是给范时沣了吧。”
“蒋绮雯，你做人太差了，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文雅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我没想到蒋绮雯说为了给我送礼物，才去饭店打工也是骗我的，原来她只是想要买包包。
她直说就好了，难道那时的我会不给她买吗？
电话被挂断后，蒋绮雯呆住了，毕竟文雅的话信息量太大了。
上学的时候，我的成绩一直都比蒋绮雯好，所以偶尔我也会帮她补习功课。
作为蒋绮雯的同桌，文雅有时候也会申请加入。
一来二去，我和文雅也成了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蒋绮雯高考发挥的一塌糊涂。
可她心里清楚，她没有复读的机会了。
那天，蒋绮雯把我约了出来。
她哭着告诉我，只考了不到400分，她没法和我一起上大学的时候。
我心软了。
为了实现我们的约定，我偷偷去找老师改了志愿，骗她我也没考好。
当时我去找班主任的时候，文雅也在办公室里，所以她知道了这件事。
我没听她和班主任的劝告，毅然决然地更改了志愿。
就这样我和蒋绮雯一起来到了同一个城市。
似乎是想通了其中关窍，蒋绮雯捂着脸哭了。
她嘴里一直对我说着，“对不起。”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了。
9
蒋绮雯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搬出张剑羽的家。
正巧碰上张剑羽假装找工作失败，垂头丧气的进门。
看到蒋绮雯打包好行李，他慌了。
“雯雯，你这是干嘛？收拾东西打算去哪？”
“我们分手吧，我打算回去了。”
蒋绮雯低着头，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这时的蒋绮雯就像生前无怨无悔付出的我。
我心想，或许是长久的单方面付出，让她支撑不住了吧。
可张剑羽不打算就这么放她走，这可是他的摇钱树。
他还是维持一贯的人设，露出委屈巴巴的样子，轻轻拉住了蒋绮雯的手。
“雯雯，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是不是他让你回去的？”
“不是，我只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还有，其实他早就死了。”
蒋绮雯终于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
“你说谁死了？”
“我的男朋友范时沣。”
张剑羽的表情很精彩，先是震惊，后来又突然仰天大笑，癫狂的样子吓坏了蒋绮雯。
他咬着牙，“真是老天有眼，他早就该死了！”
“你认识小沣？”
“当然，他可是我的好哥哥呢。”
……
张剑羽给蒋绮雯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他的妈妈是个苦命的女人，中年丧夫后，母子俩一直被人欺负，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后来他妈妈认识了我的爸爸。
我爸爸是个老好人，时常接济他们母子俩，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慢慢的，他妈妈和我爸爸走到了一起。
于是，我爸爸和妈妈提出了离婚，妈妈也很快同意了。
他说：“范时沣他妈都没说什么，他就在那蹦跶着让我们出尽了丑，那一刻我就发誓，定要他不得好死。”
在他口中，我妈这个原配都懂得乖乖让路，仿佛是我阻挡了爸爸和他妈妈相爱。
在他的观念里认为真爱无敌，就算是婚内出轨也可以。
我听着他的话语，只觉得可笑。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在我高三那年，妈妈发现爸爸出轨了。
她没有吵闹，只是平静地告诉我，“爸爸不要我们了，所以妈妈要走了，以后你就跟着爸爸生活吧。”
所以当爸爸把张剑羽和他妈妈领进门的时候，我请假在家，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们的行李都被我扔了出去，我大声骂着她们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爸爸看我当中撕下了他的遮羞布，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这场闹剧，闹得人尽皆知。
当天晚上，爸爸就带着她们母子搬到了城里。
后来我去找了妈妈，发现她也有了新人。
她扑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说她终于自由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了。
我才知道，原来妈妈也出轨了，所以她才会不吵不闹，这么平静地离开。
也就是这一次，张剑羽和他妈妈记恨上了我。
以至于后来我去爸爸家住，也被他们母子俩明里暗里的嘲讽。
私下里，我更是经常和张剑羽打架，他每次都会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然后再跑到爸爸面前示弱，爸爸每次都会站在他那一边，不由分说对着我就是一顿打。
我受不了了，这才搬了回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做派叫绿茶。
这些事，我从没跟蒋绮雯说过，我只想为她遮风挡雨，不想她为我担心。
没想到却让她着了张剑羽的道。
10
蒋绮雯伸出手，拍了拍张剑羽想要安慰他，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范时沣死了，你也可以滚了。”
蒋绮雯不甘心地一遍遍确认着，她不能接受昔日体贴的爱人，竟是装出来的。
“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范时沣？”
张剑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的嫌弃再也不隐藏。
“不然呢？你有什么值得我看得上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就让你死得再明白些。”
“其实我一直都是骗你的，我才不是什么孤儿。我和范时沣不一样，他没有的我都有，甚至他的爸爸也是我的。”
“你不是一直感激我救了你吗？其实也算不是我救的，我只不过是把你换个地方拍醒了，真正救你的人是范时沣。那天我看他兴高采烈的出门，便偷偷跟在他的身后，那个男人也是被他打倒的，我不过是捡了个漏。”
“他在我家时，用电脑登过微博，我在他的账号里看到了你们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他的软肋是你，于是我就找上了你。”
“蒋绮雯，范时沣也算是被你害死的。”
我看着蒋绮雯从惊讶到后来的崩溃大哭，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只是隐约想起了一件事。
那时，蒋绮雯听说我跟着爸爸搬到了城里，她也偷偷攒钱，想来见我一面。
我满心欢喜，带她去了一家糖水店，因为县城里没有。
各式各样的糖水让她挑花了眼。
直到快赶不上回去的班车，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把蒋绮雯送到车站后，我就走了。
她想起还没把自己编的手链送给我，又回过头来追我。
结果被人套了麻袋打晕了。
还好我听到了她的叫喊，冲过去把人揍了一顿。
可我毕竟没受过训练，只靠着蛮力在大人面前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我也晕了过去。
再醒来便是张剑羽告诉我，他看到警察把人带走了，那个小姑娘也被安全的送回去了，只是小姑娘受了惊吓，怎么也想不起那天的事了。
为了不让蒋绮雯再回忆起这段恐怖的经历，我选择了沉默。
没想到这便让她误会了。
11
得知真相的蒋绮雯带着行李，离开了张剑羽的出租屋。
她重新回到了我曾经租住的房子里。
也许是张剑羽的话让她想起了我的微博。
她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
“今天看到了她衣服下青紫的伤痕，我很心疼，以后我一定要对她加倍的好。”
“出成绩了，我考的很好，但是她却很不理想。我想了一宿，最终决定改志愿，陪她去同一所大学，这是我们说好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爸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她爸说要带她回去结婚，我不同意，以分期付彩礼的方式保下了她，她只能是我的新娘。”
“我没把她照顾好，害她被烧伤了，为了给她凑钱，我决定退学。”
“我今天惹她生气了，因为她让我去送外卖，但我买不起车。她觉得我是怕吃苦，所以说了谎。有没有清汤大老爷能救救我。”
……
我的微博里记录的全是与她有关的事，但她从来都不知道。
蒋绮雯捧着手机泣不成声。
下一秒，她开始疯狂找寻着我最后的痕迹。
但很可惜，我所有的东西都被她以56块2的价格卖到了废品站。
就连我的骨灰也被她倒进了垃圾桶里。
毕竟那个时候的她，赶着去见爱人。
至于我这个没人要的可怜人，进了垃圾桶也算有了归宿。
我冷冷的看着她如今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心里舒服多了。
也许这就是老天让我跟着蒋绮雯的意义。
恶人自有恶人磨。
没过几天，催债的人便找上了门。
蒋绮雯和张剑羽在一起的时候借了网贷，如今已经逾期一个月了。
他们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一遍，连带着蒋绮雯也被打了一顿。
还威胁她，“下个月再还不上，就闹到你学校去！”
蒋绮雯怕极了，她给张剑羽打了电话，要求他还一半，毕竟这是她们的共同开销。
却被张剑羽三言两语堵了回来。
“养小白脸还不想花钱，睡到我，是你赚了，别tm给脸不要脸。”
蒋绮雯为了凑钱，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了一圈。
可是没人愿意借给她。
最终她拨通了她爸的电话。
“爸，能借我点钱吗？我快死了。”
“死之前记得把钱都给我打过来，你这个赔钱货。”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了。
蒋绮雯也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她抱着手机，不断的对着空气说：
“小沣，你回来好不好。”
“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
“你回来，好不好……”
12
由于无力偿还，蒋绮雯借网贷的事情还是被学校知道了。
同学和辅导员的手机里都收到了催债短信和一些不太雅观的照片。
事件影响太恶劣，学校开除了蒋绮雯。
不过此时的蒋绮雯应该不在乎了。
面对亲人的抛弃，男友的离世，爱人的欺骗。
她好像疯了。
她整日抱着枕头，当作是抱着我的骨灰喃喃自语。
时而是在忏悔，时而是在骂我。
后来她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拿着刀冲到了张剑羽的出租屋里。
趁着他开门的功夫，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这还不够，蒋绮雯又拔出来继续捅。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她不知疲倦的继续捅着张剑羽。
直到警察赶到时，才被强制停了手。
张剑羽被她捅成了马蜂窝，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我飘在空中看得都快吐了，蒋绮雯真是个狠人。
蒋绮雯真的疯了，她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她整天坐在床边，投过那扇小小的窗户向外看。
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直到有一天集体放风的时候，她偷偷来到了天台，对着前方跑了过去。
我隐约听到她微笑着说了一句。
“小沣，我来给你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