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翩翩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大漠深处的马世达学院碰到马书捷,这个曾经她认为他还欠她一个道歉的人。大概马书捷也没有料到这次的会面,以至于他也差点眼前一黑要载倒。倒是不明就里的哈依达非常紧张,以为武翩翩中暑了,赶紧让马书捷找医生。
武翩翩摆手说不用,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马书捷便把他们带到了校长接待室,那是相当豪华又舒适的一个会客室,武翩翩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喝了点水,缓了过来。她想如果没有帕溪庄园与麦志雄和马管家的相遇作前奏,今天的会面可能会让她情绪失控。但现在,她内心的波澜小了好多。
哈依达接了个电话走了出去,会客室里只剩下了她和马书捷。武翩翩偷偷看了一眼马书捷,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俩人尴尬地掉头。
马书捷终于说:“对不起,那天,我吓坏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然后我就逃回家了。我跟我妈说,我要离开那,我要回大马。然后……我就回了大马。“
武翩翩觉得这句迟来的道歉,已经风清云淡,不足挂齿。她淡淡地一笑说:“没事,我也没怎么样。反而,活得更精彩。”
马书捷低头说:“这四年来我一直在为你祈祷,在自责,在不安中过着每一天。”
武翩翩掉头看着他。
马书捷脸色有些苍白,这四年几乎没怎么长的感觉。他依然清秀却更羸弱了。此时的他紧咬着嘴唇,因为内疚而无比懊悔的表情让武翩翩心有不忍,她轻声说:“马书捷你不要再自责,你我当时都还只是个高三的学生,我们都没有能力面对这个突发的事件。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不管结局如何,我认为那是我青春期最美好的一件事。”
马书捷猛然抬头看着她。
武翩翩认真地:“我不希望你背负着这个包裹,没有意义,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都会受伤,忘掉它,只把美好记忆保留就可以了。我们的记忆库房并不宽敞,如果只堆积伤感的往事,那快乐和美好的事往哪里放?我原谅你了,马书捷。”
马书捷的眼里泛着泪光。
武翩翩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说:“哎,我感觉好多了,要不,你带我参观一下学院吧。”
正像哈依达说的,马世达不仅是一个学院还是个城市,这个建立在沙漠上的城市,现代化的程度也超出了武翩翩的想像。街道的绿化自动灌溉,智能电动清洁车一天两次清洁路面,中央水塔利用塔内水循环来制造冷风降低空气温度,所有的售卖全都是无人售卖,直接取走,同时你的手机上已经自动划帐。当然大部分学生的吃穿用都是免费的,学校提供。
马书捷在介绍自己的学院时一脸的自豪,神情也自如起来。武翩翩趁机说:“我见过你父亲了。在M国。”
马书捷一惊,忙掩饰着说:“我很久,没见他了,可能有两年了吧?我一直没回过大马。他也一直在M国。”
武翩翩饶有兴趣地说:“跟我说说你的父亲吧?”
马书捷看着远处有点为难地说:“我,跟他不熟……我记忆中他很少回大马的家里,他的事业在外面,他对我要求也很严格。所以我有点,怕他。你要知道,当时我坐在教室里想到的就是,如何面对他?所以我第一时间失去了勇气跑出去找你……”
武翩翩点头说:“哦,看来是个严父。那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的事业?”
马书捷自豪地说:“当然知道,他在为全世界的闪美特族人在奔忙。我们家族里的人,都是追随大族长而动,从我大伯,小叔一直到我的姑姑,他们分散在各地,为流浪的闪美特族人提供帮助,从家园到物资,生计,健康,还有孩子们的学业等等。对了,这次的捐款就是大族长安排的。”
武翩翩恍然,然后小心地问:“你们的大族长,你见过吗?”
马书捷说:“小时候经常见到,每到过我们的节日,他还会把几个大家族里的孩子都叫过去,他非常喜欢孩子。”
武翩翩停了片刻问:“那他有自己的孩子吗?“
马书捷摇头说:“他没有结过婚,所以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我们都是他的孩子。世界各地闪美特族人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如果有哪个孩子遭受了不幸,去向他祈求他一定会全力帮助他。”
武翩翩叹息一声,然后说:“哦,他真是你们的好族长。我看过一本手册,说当初逃出萨桑王朝的有三千闪美特族人,现在有多少?你们这一族,我是说归你们大族长管的,有多少人?”
马书捷想了想说:“准确的数字一直没有办法统计出来,但估算应该超过百万,仅我们这一支被称为哲荷族的闪美特族后人就有三十多万人,这都是登记在册的。没有登记流浪在萨桑王朝到D南亚这一条线路上的闪美特族人还在不断地加入。这几年经过我们的努力又找回来一部分通过华国东北去往鄂国的哲荷人。我们会把他们一一找回来。”
武翩翩好奇地:“找回来干嘛?”
马书捷不假思索地:“帮助他们回到大家族来,这样他们就不会流浪,不会孤单了。”
武翩翩不解地:“他们不都有出生国吗?”
马书捷看着她认真地说:“这并不矛盾,你出生在什么地方是一回事,你血液里流淌着的又是一回事。我们每天的祈祷里都会有一句,从哪里来就要回哪里去。这是我们究其一生都要奋斗的目标。”
武翩翩思索着着:“我有点明白,麦志雄说我们应该有共同的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了。”
马书捷有些震惊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大族长的名字?”
武翩翩一愣,忙说:“你不是说这次捐款是他安排的吗?我看到了捐款者的名字我就想那一定是他了。”
马书捷点点头说:“我们族长一般都以闪美特族人的名义捐款,不会留下自己的名字,这次有点意外啊。”
武翩翩慌忙掩饰着说:“咱们赶紧回接待室吧。你们的大牌院长也应该到了。对了,你在这儿读本科吗?还没毕业?“
马书捷说:“这里没有本科与研究生的明确界线,我要读六年,毕业出来后我会留下来。“
武翩翩惊讶地:“你会成为萨桑王朝的人?”
马书捷灿然一笑说:“我本来就是啊。”
武翩翩看到他脸上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也受到了感染,她由衷地说:“那恭喜你呀!”
马书捷低下头说:“我,好像都不会笑了。这几年来一直都有一块石头压在我心上。”
武翩翩拍拍他说:“你笑起来很帅啊。”
马书捷居然红了脸。
武翩翩觉得看马书捷的感觉就像看自己的弟弟陈跃跃一样了,原来马书捷还站在原地,而她,已一去万里了。
关于捐款的用途,打款方式,规则,以及如何操作,院长驾轻就熟,并说具体将由马书捷配合捐款方去执行。果然如吉娜所说,院长对区区一百万美元并没有丝毫的惊喜,可能见惯了更大的捐款项目,也可能马世达并不缺钱。吉娜说过它以教学经费无上限而出名。
当会面结束时,院长伸手看着武翩翩说:“MissWu,公事谈完了我们可以谈点私事吗?”
武翩翩和其他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院长郑重地说:“我个人邀请您去参观一下我们图书馆的国宝展览室。“
哈依达张着嘴说:“院长,您太偏心了,我来了好多次,您可一次都没邀请我呢。“
院长对马书捷说:“你带他去我们的虚拟摄影棚参观吧,我估计你们男孩对这个更感兴趣。请吧,
MissWu。“
武翩翩一时摸不透院长的用意,看了一眼马书捷。马书捷看出了她的犹豫,便说:“我们图书馆的国宝展览室可是整个国家珍贵文物最多的地方,从不对外开放,只有王室的成员或者国外的要员才能受到邀请来参观,你真的非常幸运,值得一看。我都没进去过。”
武翩翩一听,赶紧对院长鞠躬说:“太感谢了,可我,有点惶恐,我们华国人爱说,无功不受禄。这合适吗?”
院长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这个展览室由我负责,我来决定。请。”
穿过高大宽敞的图书馆大厅,眼前有一座巨大无比的玻璃墙面,里面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柜,有几只硕长的机械手臂正在整理和收拾着书籍。在玻璃墙前有几个借书柜,只要把书名输入,一会机械手臂就会把书找到并快速运来,从书柜的窗口直接传递出来。
武翩翩看着那些机械手臂看得兴趣盎然,她的母校OSO学校图书馆里也有一只机械臂,但仅此一只,还是学校化斥巨资投入的,曾经引来众多外校的参观者。没想到马世达这么名不经传的小学院居然有几好几只。她看得几乎忘记了前面的院长,赶紧追了两步追了过去。
图书馆可能是马世达最高的楼了,一共有五层。武翩翩和院长坐上电梯后电梯一直下到了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一阵凉爽,有轻微的机器响动的声音。
院长说:“这里是马世达唯一安装中央空调的地方,为了确保文物在恒温的环境里。”
院长用指纹锁开了门,沉重的金属门上刻着精致的花纹,武翩翩抬头看着徐徐打开的门脱口而出说:“那是女神的眼泪。”
对,那些门上刻的也是女神的眼泪花纹。
院长站在门口对武翩翩说:“欢迎来到萨桑王朝的过去,这里凝聚着三千年或者更长的历史。跨过这道门,你对萨桑王朝会有全新的认识。”
武翩翩刚要迈脚,突然又犹豫了,她知道这一脚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对萨桑王朝有着强烈的兴趣,对自己有一半闪美特族人的基因是一种认可,那也意味着武虹洁曾经的用心良苦,自己的刻意回避,都将付之东流。
她在门口良久的迟疑让院长有些意外,他站在门内回头看着她问:“是什么羁绊了你的脚步?”
武翩翩抬头说:“是二十二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