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张慧琳和父亲刚吃完饭，赛虎叫了起来。
透过窗户，能看到院门外有两个人的脑袋。
张教授下放到黑石沟这么多年，因右派身份，一直被视为瘟疫，划清界限，唯恐避之不及，除了造反派晚上来过他家，再就没有人来过。
父女二人都很奇怪。
“谁呢？”张教授很疑惑。
不过，让他安心的是，1977年十一大宣布文革结束后，晚上来找他开批斗会的基本没有了。
那些年，每当晚上有人向他家的方向走来，他就心惊肉跳，懂事的小慧琳，经常被吓哭。
但绝大多数人是好的，只有个别人出风头，出手打人。
其他生产队的不说，像一队的杜老六、周友都动手打过他。
张慧琳说：“爸，别担心，我去看看！”
张文礼不放心女儿，叮嘱道：
“别出去，在门口问问就行！”
“爸，我知道！”
张慧琳刚开开里屋的门，就听外面的人喊道：
“张教授，我是老革命！”|
老革命这个外号，已被叫了二十多年，赵支前的大号早已被人忘记了，有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因此，他就报了老革命这个外号。
“你赵叔！”张教授听出来了。
“是我赵叔！”张慧琳立即高高兴兴跑出去了。
到了外面，张慧琳看到沈淑娴也来了，没到跟前就叫道：
“赵叔赵婶！”
沈淑娴说：“慧琳，我和你叔来看看你们爷俩儿！”
“赵叔赵婶，快请进来吧！”张慧琳打开院门，看到赵支前双手抱着一个大搪瓷盆，就知道给她家送东西来了，“赵叔，怎么还拿东西来呀！”
赵支前说：“也没什么，刚出锅的牛肉，让你爸尝尝！”
“啊，我说咋这么香呢！”张慧琳轻轻抽抽漂亮的鼻子，当她看到满满的一盆肉，说道，“赵叔，咋这么多呢！”
赵支前很实惠，“一百五十多斤牛肉，让志鹏给包了了，还给秀芳家二十多斤，剩下的都烀出来了，我们家吃不了，让你们帮助吃吃！”
如果是别人家送来的，张慧琳会断然拒绝，不会让拿进家的。
可这是赵志鹏父母送来的，她就笑纳了，“赵叔，累了吧，给我拿吧！”
沈淑娴看张慧琳柔柔弱弱的样子，怕她端不动，扣到地上，“慧琳，让你叔拿吧！”
赵支前说：“没事儿，我不累！这才哪么点儿东西！”
女儿和赵家夫妻的对话，张文礼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他赶忙下地。
赵支前一脚迈进里屋的门槛就说：
“张教授在家呢！”
张文礼高兴地说：
“赵兄弟，你们夫妻二人可是稀客呀！”
赵支前说：“给你们送点儿牛肉！”
张文礼也没推辞，“先放炕上吧！”
赵支前把牛肉盆放到炕上，“五队新杀的，刚烀出来！”
张文礼看牛肉还冒着热气，“真香！你看看，你们留着吃呗，还给我们送这么多！家里还有了吗？”
沈淑娴说：“我们家还有，比这还多呢！”
张文礼说：“兄弟弟妹，坐慧琳那炕上！慧琳，给你叔你婶倒杯水！”
赵支前沈淑娴坐在北炕沿上。
张慧琳给他们每人倒一杯温开水，“赵叔赵婶，喝水吧！”
沈淑娴说：“慧琳，别忙了，你也坐下吧。”
“赵叔赵婶，我爸不抽烟，也没准备烟，你们吃水果吧！”张慧琳把一个小篮子放在赵支前和沈淑娴中间，“都是今天摘的，洗过了。”
篮子里有葡萄、海棠、李子、梨、苹果。
“啊！这么甜！”
“真好吃！”
赵支前沈淑娴一人拿个海棠，都说好吃，赞不绝口。
张文礼说：“这些水果都是改良过的，酸甜可口，但有的还不理想，我还要摸索提高质量和产量！”
赵支前说：“这就很好了，张教授，你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我学的就是这个，像种地什么的，我也不怎么懂，远远不如你们！”张文礼很谦虚，“以后要吃水果啥的，你们就不要买了，我们园子里就有，用什么东西，只要我家有的，你们吱声就行！”
沈淑娴说：“张教授，这你们爷俩儿都帮我们大忙了，这辈子我们也报答不了！”
张文礼说：“一点儿小事，举手之劳，我们也是互相帮助！”
沈淑娴说：“你们是一次一次真心帮助我们家，就说投机倒把那一次吧，没有你们帮助，志鹏都进监狱了！”
“你们养了一个好儿子！”张文礼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管什么人，都要知道感恩。在别人看来，我家园子里的这些苗木，除了烧火没有什么用处，花花草草，还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可对我来说，这每一棵树苗，每一株花草，都是无价之宝，都蕴含着我的心血，是我的理想和希望！”
赵支前说：“志鹏就是这么说的，干坏事，他下不去手！”
张文礼说：“志鹏有文化，有理想，为人正直，能明辨是非！赵兄弟，我不止是报答志鹏没铲我的苗木，我是想以后和他长期合作搞事业。慧琳还小，还要上学，我身体不行，干不了重活。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要加快经济建设，绿化也一定会跟上，我准备以后建一个苗木基地，我只能出技术，但需要一个管理的人才，志鹏完全可以，我们合作，利润分成，要富起来！”
赵支前高兴地说：
“张教授，你放心，志鹏心眼好，肯定不能办差事儿！”
张文礼说：“我的愿望是好的，但事在人为，能不能发家致富也不百分百确定。现在这点儿君子兰能赚点儿钱，苗木就不好说了。人们的思想很难转变，刚开始肯定会遇到巨大阻力，能不能推销出去，是赔是赚我也打不了保票。很可能倾家荡产，你们家要有个思想准备！”
赵支前说：“张教授，就让志鹏跟你干吧，我们也放心！”
沈淑娴说：
“张教授，倾家荡产我们也认了！”
张文礼说：“你们家有这个态度就好！”
聊了一会儿，赵支前沈淑娴就起身告辞。
张文礼留他们吃饭，夫妻二人都说刚吃过，就走了。
……
送走赵支前两口子，张慧琳说：
“爸，你不是想吃牛肉吗，就趁热吃吧！医生不是说让你补充营养吗！”
张文礼兴冲冲地笑道：“这么香的牛肉，怎么能不大快朵颐呢！酒呢，爸很长时间没喝酒了，今天高兴，喝点儿！”
张慧琳拿来碗筷和酒，然后开始切牛肉……
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张慧琳，农活和家务活没有不会做的。
刚下放改造的时候，张文礼身体还很好，每天要跟着社员们下地劳动。
张慧琳四五岁的时候，就经常跟着父亲下地，帮着父亲干农活，也造就她顽强坚韧的性格。
别看张文礼的君子兰很值钱，可他们家也没有什么钱。
给他的那点儿生活费，要看病吃药，要供女儿念书，要买资料，还要生活，每个月所剩无几。
他把精心培育的君子兰拿出去卖，也是听从女儿建议，为了帮助赵志鹏。
不然，宁可穷死，他也不会卖君子兰换钱的。
而推销树苗，也是女儿的建议，这个倒和他想的一致。
一个国家培养出来的林业教授，绿化大地，才是他的理想和责任。
皮老三他们卖牛肉，张慧琳也听到了。
张慧琳想去买点儿牛肉，给父亲补养身体。
可是，张文礼不让，说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要把钱用在刀刃上。
但却想不到，竟然有人送来了牛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