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游每天都起的很早，不管当天学校有没有课，即使是周末，他也会凌晨五点起来浇花喂鱼，顺便逗逗鸟，差不多忙完之后，弄堂里也慢慢热闹了起来，摊贩的吆喝声和黄包车夫的叫唤声此起彼伏，馄饨和生煎的香味缓缓飘入院子。
咚咚咚！
院子外传来敲门声，金陵游抬起头望向大门，心里总有一丝不好的感觉，兴许是巡捕房又来人了，不过他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苏承影和苏小婉兄妹二人。
苏承影手里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混沌，手腕上的袋子里还挂着酥饼油条，苏小婉则抱着一堆法棍面包，两人似乎有备而来。
“小金教授，早啊。”
苏承影绕过金陵游径直进入院子，手里的馄饨烫手，他赶紧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又随处打量了一圈，“你这地方不赖啊，这么平平无奇的弄堂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放眼望去，这三十多平的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花、草、鱼、鸟皆齐全了，鹅卵石铺路，两侧摆满了各色盆景，而且院子里还有一株紫藤花树，树上藏了几个鸟巢。
金陵游还没回过神来，这两位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们这么早？”
苏承影打趣道：“小金教授，看不出来你挺有钱呢，天逸荷、大唐凤羽、金沙树菊可都是稀罕货，上海滩有钱都未必能买到，你一个教书先生这手笔阔绰，不免让人遐想哦。”
“苏先生说笑了，这都是我自己从山里挖来的，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是稀罕货。”
金陵游一句话搪塞了过去，圣乔治大学那点薪水，三年都买不起一株天逸荷，更何况他院子里种了七八株天逸荷。
苏承影笑了笑，也没有多问哪座山能挖这些花草，他母亲那边世代经营中草药，他怎么会不知道天逸荷有多难培植，山里头环境恶劣能挖到天逸荷？苏承影自然是不信的。
“金老师，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给你带咯，”苏小婉眼里的花花草草都是一样的，她压根就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我哥给你带了馄饨，我给你带了法棍面包，你想吃哪个？”
“都行，对了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苏小婉递过来一个得意的小眼神，“我们觉得封探长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没准巡捕房今天还会来抓你，所以我拉着我哥来保护你了，你别看我哥是个生意人，他身手可好了。”
金陵游展颜笑道：“看出来了，昨天苏先生用银元砸人那套手法一看就不简单。”
苏承影甚是得意地抱拳道：“过奖了，小金教授。”
“苏先生，这又不是学校，你不用一直喊我教授。”
“那把教授去掉，小金？”
“……”
金陵游一脸无奈，张罗苏家兄妹二人坐到石凳上，他随手接过了馄饨，法棍面包不处理一下还不如北疆烤馕好吃，金陵游才咬了一只馄饨，苏承影就递上了今日份的大公报。
报纸上的头条新闻依旧是关于张天水的，上海滩首富张天水临死前出现在淞沪亭街道，底下并且附上了一张照片，看样子是夜间拍摄的照片，要不是路灯打了光，很难看出来照片里的人是张天水。
苏承影随口评点道：“这照片有点怪。”
“哪儿怪了？”
“两个地方很奇怪，第一，我已经电话联系了照片提供者，照片提供者声称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前天晚上八点左右，而张天水的死亡事件是前天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从淞沪亭到张家大院至少有四十里路，即使开车一个小时也来不及，再说张家人矢口否认张天水离开过张家大院。”
苏小婉抢问道：“哥，那第二点哪里奇怪了？”
“你们仔细看报纸上这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物轮廓看着的确和张天水的身形非常相似，假设这个人就是张天水，你们再看他手里搂着的是什么。”
“女人啊！”
这张照片里的张天水左右各搂了一个女人，这两个女人的穿着打扮风情百媚，高叉旗袍大卷发，大腿几乎都露在外面，不难想象这两个人的身份。
“小金，你还记得昨晚我俩夜探张家大院发现了什么？”
张天水的卧房里有大量古书，古书记载了重塑身体之法，所以传闻都是真的，张天水的的确确是个天阉之人，金陵游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张天水本来就对天生残疾讳莫如深，他怎么可能出去寻花问柳，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苏承影侃笑道：“所以这一点也很奇怪，我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把钱拿去打水漂，打完之后，水花都溅不起来。”
“苏先生的比喻还真有趣，我明白你的意思，张天水天阉之人无法寻欢作乐，可是他不但跑到淞沪亭去玩乐，而且还一次性要了两位姑娘。”
苏小婉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俩昨晚不是去百乐门喝酒吗，怎么去了张家大院？”
苏承影脸不红气不揣地搪塞道：“昨晚百乐门停业整顿，我和小金闲着无聊就去张家逛了一圈，再说和你有关系吗？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打岔。”
“哼！”
金陵游端起报纸看了一眼，照片拍摄的光线不好，拍摄角度也像是偷拍的，实在是难以辨认，“现在的问题是照片里的张天水是不是真的张天水，这张照片的可信度高不高？”
“我已经联系过照片提供者，人就住在淞沪亭一带，小金你今儿个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去淞沪亭看看，没准能发现什么线索。”
“可以是可以，苏先生，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还是喊我小金教授吧……”
金陵游听别人喊他小金怪别扭的，他现在多少岁了，被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喊小金？从生理到心理都不是很舒坦，那还不如叫小金教授呢。
苏小婉给他俩逗乐了，“就是就是！金老师好歹是我的老师，哥你能不能别乱了辈分。”
“那还是喊小金教授吧。”
苏承影耸耸肩，浅浅一笑。
金陵游回屋换了件衣服，苏承影和苏小婉在院子逛了一圈，他俩想进屋子看看，但是被金陵游婉拒了，他安安静静了这么多年，不想给人打破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