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面条，允修和恩菲两个人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忙忙地赶忙折回教堂。
时间算得恰如其分，进堂口时，正是信徒们领圣体的时间，神父立于神坛前，一众教友从长椅上站起，行至正中走廊，排成长长一队，在唱诗班悠扬的歌声中，队伍缓缓前移，恭领圣体。允修和恩菲两人偷偷摸摸地混入队伍中……末了，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一旁父亲姜文史见状，问道：“你们两个刚才去哪里了？”
“啊，因为刚上完洗手间，来到堂里的时候，仪式已经开始了，我们怕打扰到别人，就先坐后面了。”恩菲麻利地回答道。
说完，她侧过头，与允修四目对视，两人默契十足地笑了一下，又恢复双手合十的祈祷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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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过后，允修与恩菲二人似乎有了足够的默契。他不再避讳恩菲继妹的身份，与她一同上学、下学、吃饭、写作业。经常傍晚，允修在琴房熟络地演奏钢琴，她则会站在一边，静静地聆听，拨弄着节拍器，一脸安详。弥撒开始前，两人也如之前那样，偷偷跑路；时而爬到钟楼上，迎风呼吸新鲜空气，观察钟摆间的机械构造；时而跑到附近的小山坡，踩着雪地、嬉笑打闹。
逐渐，两个人的关系越发微妙，产生了别样情愫。
某一日，夕阳西下，整个校园洒满金色的光芒。允修打扫完公共场地，正打算返回教室，突然发现恩菲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阶梯座位上，默默发呆。她塞着耳机，闭着眼睛，仰头向天，白色的电线耷拉在肩上，与亚麻色的发丝交缠，粉唇在金色光芒下，宛如珍珠一朵……与地面的拉长的黑影交错，像一幅唯美的油画。
允修悄悄从她背后靠近，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她却浑然不觉。金色夕阳下，她秀长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拂过那曲线优美的脸颊、精致娇小的鼻梁、卷翘的睫毛……这样的恩菲着实太美，允修不由得心中一动，往她脸蛋上亲了一记。她忽地睁开眼，他立马垂目，不敢直视。
谁知恩菲并未避讳，反而坦然一笑，出乎意料地，也伸过脖子，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欸？”允修很是诧异，抬头望着她，眼前这个女生的主动有些让他措手不及。
那双晶莹透彻的眼睛，闪着清丽的光芒，似乎天真懵懂，又似参破红尘，令人难以看透……却又因这份神秘感，显得越发迷人。
“我们……交往，行吗？”允修凝视着她，勇敢地说出了人生第一句告白。
恩菲抿嘴笑了笑，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并不奇怪。
“可以吗？”允修又问。
恩菲点点头，表情中透露着掌控全局的气场，似乎一切都在她预想之中。
允修，却像孩子般，乐开了花。
就这样，恩菲和允修两人瞒着家人、同学，秘密地交往起来。他们从不在公开场合牵手；最多也就在上下学路上，推着自行车，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前挪移，攀谈甚欢，但一到家，就如感情冷漠的继兄继妹般，该干嘛干嘛，互不干扰；只在四下无人时，互给个默契的微笑。
有时，他们也会骑车前往偏僻的山坡老宅探险，去附近的小河塘捉萤火虫，去教堂的唱诗班教室捣鼓钢琴、小提琴、萨克斯等乐器。允修清楚地记，某个傍晚，他们偷偷摸进教堂琴房，月光倾泻、皎洁明亮，他坐在钢琴前，流水般自然地敲击键盘，奏响优美的旋律；一旁的恩菲，立于身旁，用清澈的声音哼着Silent Night，柔缓而曼妙，
的确，在允修的心中，此时此刻，正如歌词所唱——
Silent Night，Holy Night，all is calm，all is bright……
一切都如此美好，仿佛与她的故事，将是全部、所有、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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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某一天后，这些美好纯真回忆便突然变了色彩。
记得那日，正当二人推着自行车，行在回家的路上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而高马大的男学生，只见他随意地套了件皱巴巴的校服外套，脸型偏胖，黑发微卷，丹凤眼眯得像一条线，整个就是“黑帮老大”的架势，用意味深长的目光，邪笑着盯着恩菲看。
允修知道，大概是遇到不良少年了，便本能地将恩菲护在身后，幸好对方只有一个人，所以他估计了形势，觉得对方胜算不大。
“徐恩菲，好久不见啊。”男生不怀好意地打着招呼。
“你想干什么？”允修说着，内心却有些吃惊，对方居然直接连名带姓地叫出了恩菲的名字。正想质问，却见恩菲一动不动，一脸淡定。
她盯着对方的脸，欲言又止，冷笑了下，冒出一句：“你是谁呢，怎么看着不认识。”
那男生突然魔性地哈哈大笑起来，更像一种嘲讽，末了，收起笑容，目光锐利地盯着恩菲，道：“怎么，攀上有钱人家后，就忘了难兄难弟了吗？”
“有吗？”恩菲嗤鼻道：“让开吧，认错人了。”
说完，她便轻而易举地挪开他的手，拉着允修往前走。
那男生又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如此刺耳、如此不堪……他也不拦他们，并自嘲似地，将拇指在舌尖上擦了下，冷笑道：“徐恩菲啊，别以为自己攀了高枝，就成了凤凰……做人不能忘本啊，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最清楚！”
恩菲头也没回地继续前行，脸部紧绷、目光冷厉、表情狰狞，像一朵遇上天敌的玫瑰，本能地抖露了身上的尖刺，令人不寒而栗……
允修跟在她身后，有些担心、又满肚狐疑……这男人明显是认识她的，但恩菲为何硬说不认识？
待渐行渐远，看不到那男生了，允修便快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问道：“刚才……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男生是谁？”
恩菲头也不回地大步前行，低声道：“不认识。”
“但他仿佛认识你呢，连名字也叫的顺口。”
恩菲突然停住，回过头，狠狠地盯住允修，眼睛压抑着红色的血丝，冷冷地说：
“能不能请你……不要问了……”
“为什么？你受委屈了，我难道不该管吗？”允修不解。
“你和我生活的世界，原本就不同……解释了，你也不懂……”说完，恩菲便回头，一个人默默地继续前行。
允修望着她的背影，忧虑苦楚。他知道，她一定生气了。一回到家，恩菲便径直走进房间，没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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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没过多久，恩菲因为值周，让允修先一步回家。当她只身一人骑行在回家路上的时候，老远，便看到一个人高马大、头发微卷、耷拉着校服的男人靠在墙头，正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恩菲也没当回事，只是顾自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徐恩菲，你给我站住！”男人喊着，见她不停，便不住跑起来，在身后追赶。
恩菲毫不在意，继续往前骑行。
“你再不停下来，信不信我找你那个小白脸，告诉他…你的真面目！”
倏地，恩菲翻了下白眼，不情愿地缓缓停住，下了自行车，回身望着那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你…你…呵呵…”男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抬起头憨笑着望着恩菲。
恩菲望着那个男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呵呵，看你个傻样。”
于是，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夕阳西下，人迹罕至的公路上。男人忍不住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爽快地吐了个眼圈。
“笑死了，你怎么又留级了，丢不丢人。”恩菲推着自行车，毫不留情地说道。
“对啊，我不就是为了多留几级，好和你当一次同班同学嘛。”男人哈哈笑起来。
“周炳灿，你就是个傻子，你知道吗？”恩菲依然嘴不饶人：“从来没见过你那么笨的学生了！明明是自己愚蠢，还找那么多借口。”
“你骂吧，尽情地骂吧，哥哥我就喜欢听你骂我。”周炳灿听闻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越发欢乐了。
“少来了，请离我远点。我可不想再见到你。”恩菲一脸不屑。
“怎么？你攀了JP大家族的高枝儿，就忘了我这个难兄难弟了？你可别忘了，你落魄的时候，是谁给春天般温暖的援手的？”
“春天般温暖的援手？”恩菲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让你稍微吓唬下我那个继父，你的兄弟们却把他打得断手断脚的，直接救护车送进了医院，这还叫春天般的温暖？”
“哎呀，我那几个兄弟就是太够义气了，我让他们帮三分，他们偏要帮七分。”周炳灿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不过，说实话，你打心底里还是挺感激我的对吧？你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都流落街头了，要不是兄弟我雪中送炭，你活得起来吗？”
恩菲哼了一声，暧昧地笑道：“那我也没少投桃报李、泉涌相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