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婚礼上,苏晋没有来。宾客也冷冷清清,正是苏晋的授意。
入宫的第一晚,我便在他榻边跪了一宿。而之后,折磨变成了常态。
苏晋似乎对我父亲有几分忌惮,所有折磨的痕迹都没有裸露在外。我毕竟只是常人,他用对待犯人的手段,当着月鸢的面,在我伤口洒盐泼辣,甚至用鞭子在我身上抽出字来,我痛晕过几次。
“我与殿下,不曾有过芥蒂,您为何要如此?”我虚弱的靠在墙边,身上的衣裳是斑斓的血渍,月鸢跪在一边瑟瑟发抖。
苏晋坐在我面前,幽暗如墨潭的眸中深不见底。他容貌极盛,如刀刻斧凿,锋锐又隽美。他看着我轻笑,宛如邪恶的鬼魅:“岳容,你落在我手中,这就是命,你要认命。”
身上的高热让我有些迷糊,我努力看向苏晋,他双手放在膝上,骨节分明的手握得用力。
“殿下,能替我请个大夫吗?”
回应我的,是两个身强体壮的婢女。她们拉着我的双手,把我丢到了最偏远的院落里。
8.
刚进院子,两个婢女便把我扶起,跪下谢罪。
“下去吧!”苏晋站在院子里,赶紧拉过我的手,把我带进屋子:“快些让人来处理伤口。”
这里头比苏晋的寝宫还要华丽,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我从怀里和袖子掏出几个薄薄的碳袋丢在桌上,瞥了他一眼:“我可没有丞相千金的娇贵命。”苏晋力道掌握的极好,我身上仅是一些擦伤。
拧了方湿帕递给我,苏晋让我擦尽手上和面上的油彩和血渍。
是了,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丞相之女,早到十几年前。
“你的腿如何了?”我打量着苏晋,他的腿已经能走了,不过的确是断了好些年,还需要好好调理。
“岳将军送来的药方真有奇效,我竟恢复了七八成。”苏晋俊美的眉眼间浮上喜色。
双腿康复,意味着他又多了一个筹码。
苏晋的名声,我的伤,都是假的,为了欺骗一些人。怕被看出端倪,苏晋甚至从不让月鸢碰到我的伤口,只是每次鞭打,都会让她在一旁看着。
我的确与苏晋自幼相识,我们相识的原因,是我真正的舅父,岳将军。
三岁时,我被人接走,见到了岳云楼将军。岳将军说,我的娘亲是他的胞妹。
“她是个心怀家国的姑娘。”岳将军看着远方说道。
我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我是岳家旁支的遗孤,被岳将军送到娘亲怀中。这个女子明知自己的孩子被调换,也没有声张。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那个日益强大的游牧国,哲束。
9.
近几年,哲束主动挑衅邻国,探子来报说是哲束在邻国安插了敌细,时常打它个措手不及,导致其在战场节节败退。
这些事,就连街上的妇人都知道几分。
月鸢常在我耳畔担忧道:“小姐,哲束真有那么厉害吗?”
“这等大事,怎由得我们担心。”我看了眼月鸢,她好像格外在乎这件事,但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那时的月鸢欲言又止,还是噤了声。
安插敌细是哲束的惯用手段,他们愿意花上几十年耐心等待,直至收网。
岳将军与哲束打过数次交道,在与帝君密谈后,锁定了几个肱骨大臣,其中最难探查的便是我的父亲,孟丞相。
于是,岳将军忍痛把改头换面的胞妹送了过去。
我被岳将军接走后,开始了极其艰难地训练。娘亲去世了,她的任务就只有我来完成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苏晋。
岳将军教皇子们功夫,苏晋与岳将军颇为投缘,只是他的腿因为太子受伤后,我们所有的交好都隐匿了起来。
皇宫里,也阴暗的不像话。
10.
嫁给苏晋,是我利用悦榕顺势而为,因为我要等一个人。
月色通透的夜里,露水顺着叶片随风落在我脸上,我安静的躺在院落,正想着还要熬上多久,忽然面前出现一片阴影。
“堂堂皇子妃,丞相嫡女,如此境地实在太令人惋惜了。”来人声音低哑,语气带着嘲弄。
我记得他,傍晚的宫宴他作为哲束使臣,给帝君送上了礼物,虽是恭敬,但谁都听出来不一样了。若非猛将岳将军驻扎边关,大渭恐怕压不住它了。
“皇妃,你这般着实令我家主人心疼,你若需要,半月内都可到此处找我主人便是。”那人俯下身,在我手中轻写了几个字,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咬破嘴里的药,在意识模糊之中,我昏了过去。
清醒时,我躺在榻上,月鸢在我身侧用沾湿的帕子替我擦汗。
苏晋坐在桌前,见我醒了,他直白问道:“刚才你见了谁?”
听这话替我擦汗的月鸢手一顿,我看了眼月鸢,才平静道:“这是殿下的地方,我见了谁您还会不知道吗?”
“真是有趣。”苏晋忽然笑起来:“你不会因为记恨我,做什么出格之事吧!”
抬手摸了摸滚烫的额头,我扯唇也笑了:“殿下这是心疼我,想用骇人听闻的话转移我的痛吗?”
“我又想到一个法子。”苏晋笑容渐渐阴森可怖:“伤你身体怎有触你心底来的痛,对吗?”
说完,苏晋摇着轮椅离去。
我感觉到月鸢身子在颤抖,刚想开口安抚她,却又不由自主的昏睡过去。
过了几日,我看到衣衫褴褛、失魂落魄的月鸢,才知晓苏晋的法子是什么。
我跌跌撞撞去找苏晋,苏晋搀扶着我,认真道:“这么多年你明知她有问题,却不忍心下手,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我必须把她从你身边调开。”
我盯着苏晋的眼睛,见他眼中一片澄澈。我心里清楚,他说的没有错,月鸢的背后,甚至还站着一个人,我们在等那个人露出蛛丝马迹。
11.
“小姐,你带我逃走好不好?”月鸢在我怀里哭的隐忍。
抚了抚月鸢的头,我最后只是托嬷嬷把月鸢送回丞相府,那时她再也没说一句话,低着头跟着嬷嬷走了。
送走月鸢,我去了哲束使臣告诉我的地方,见我的是个中年人,自称赫达。
“皇妃,人不为自己,活着有何意义?”赫达笑着对我说。
哲束曾是游牧民族,我见赫达样貌粗犷,却知他无时无刻都在琢磨人心。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他们想利用我的处境,利用我的恨,但其实我的地位根本帮不了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想要皇妃陷害丞相。”赫达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请皇妃把通敌的证据,藏在丞相的书房。”
见我惊愕抬眸,赫达又笑了:“皇妃不用担心,若是丞相府出事,我家主人必会接你离开此地。”
这话,多多少少单薄了。赫达也清楚,但他没有给我任何承诺:“皇妃,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他笃定我的处境,我若留在苏晋身边,生死都是难料,丞相府弃我于不顾,我又何必对他仁义?
“通敌之罪株连九族,如此五皇子也会被厌弃,皇妃此举一石二鸟。”
“我与丞相府,没有深仇大恨,这件事我做不了。”我如今的境遇,虽有人祸,但祸不至株连,算下来与我有过节的,也只是悦榕而已。
赫达听了我的话,打量我一番,他好似以为我会是个满心怨恨毫无理智的人。
我若按照赫达说的做了,与谢应开交好的太子亦被波及,万一殃及国本,我就是真正的通敌叛国,是大渭的罪人。
“你的条件,不够。”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12.
我离开后,赫达再也没有找过我。
原本我知晓了他们的计谋,在我拒绝合作的时候,他就该杀了我。但我想他清楚我的下场,才没有动手。
哲束,不应该陷害丞相。
我让苏晋顺着赫达留下的蛛丝马迹,佯装发现我的行程,再毒打我一次。
对外,苏晋注定继承不了皇位,但他在乎地位、在乎生死,我去见赫达的事若是被别人知晓,那苏晋有口难辩,丞相府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无论我是否陷害父亲,只要我去见了赫达,他要做的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真正一石二鸟的人,从来都是哲束罢了。
谁想除掉丞相和苏晋呢?我躺在地上,静静的看着苏晋。
他暴躁的说着他原本的计划,极端愤怒我做出的蠢事。
苏晋不是没有野心。他的伤痛皆是太子幼年意外所致,他也恨毒了太子,而如今太子风华正茂,苏晋怎会不恨?
他要恨我无用,绑不住谢应开;他要恨谢应开与太子交好,娶了悦榕后又得丞相助力,坐稳悦榕之位;他要恨儿时我分明在场,见到太子故意害他,却没有告发太子。
“殿下,我可以赎罪。”我伸手握住苏晋的衣摆,用尽力气说了这句话。
话落,我听屋檐上的动静声渐渐远去,才松开了手。我与苏晋对视一眼,他轻声开口:“上钩了。”
哲束没想过,明知下场如此,我为何要去见赫达。
13.
苏晋带着我,来到丞相府。
他把赫达的话转述给了父亲,提醒父亲提防,于是这份情,父亲不得不受。
我的命保住了,但苏晋把我留在了丞相府,因为悦榕与谢应开要成亲了。
作为长姐,在悦榕大婚当日,我自然要出席。
悦榕来找过我,她嘲讽了我几句:“岳容,好戏的确还在后头呢!”
我见她眸中的兴奋与得意,只是微微攥紧手,没有再同她交谈。
被我送回丞相府的月鸢也陪了我几日,见到她情绪尚好,想问的话在唇边吞吐数次,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小姐,您不该过如此的生活。”月鸢盯着我,不知何故语气加重的说了几遍:“对不起,小姐。”
婚宴上,还是出了事。
院落里养的狗儿不知从哪处翻出了几件破衣裳,被亲自来赴宴的帝君瞧见,雷霆震怒。
那是哲束皇族的衣裳。
好好的婚宴被中断,可这事查了几日,丞相府便被解了封禁。
自从那日苏晋带我来丞相府,父亲就有了防备,这栽赃陷害的事情,只需稍稍查证,便能发现端倪。
陷害父亲的人竟然是月鸢。
“我为小姐不值,他们都不配活着!哲束答应我会善待小姐的,他们答应我了!”月鸢凄厉的喊着,被拖走时,她看我的眼神藏着化不开痛楚。
月鸢,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14.
事情忽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月鸢受哲束指使,构陷大渭重臣,使得两国关系剑拔弩张,哲束使臣尚在帝都,被军队控制起来。
帝君派太子前去质问,哲束使臣却矢口否认,说他们并没有指使月鸢做这件事。
而与月鸢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我,便被抓了起来。顾忌我皇妃身份,我没有受到严刑拷问,但月鸢恐怕生死难料了。
“大人,您可否告知我那位姑娘情况如何?”我悄悄塞了银两给狱卒,却被他拒绝了。
“皇妃不要为难小的。”从狱卒的表情中我能看出,兹事体大,谁也不敢用命来赌。
我在狱中第五日,苏晋来了。见他推着轮椅进来,我起身刚想开口,却被他身后的侍卫踹倒在地,随之而来是个响亮的耳光。
“贱妇!”苏晋愤怒且阴狠的骂道:“你竟然想陷害我!”
我又被苏晋拉着领子跌坐在他身旁,听他在我耳畔小声抱歉,便立刻配合抬头,茫然的看着苏晋:“殿下什么意思?”
“你指使月鸢陷害丞相,让她说是本王做的,真是恶毒至极!”苏晋一挥手,一张纸落在我面前。
15.
那是月鸢的认罪书。
上头写着,我为报复丞相和五皇子,故意指使月鸢以哲束之名构陷丞相,等月鸢被抓后严刑逼供,再供出实为五皇子指使,让帝君与五皇子生出隔阂。
“我不信!”我颤抖着手,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却感觉手中千斤。
“岳容,你如此恶毒,难怪谁都背弃你!”苏晋走之前,冷冷的留下这句话。
可能谁都明白,我可以忍受父亲的冷漠、悦榕的陷害、苏晋的折辱,但我却不能接受自幼陪在身边的月鸢背叛。
“为什么,月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把脸埋在双手间,看似哭的浑身颤抖。
虽然猜到月鸢的身份,但我还是想听她亲口解释。
可我等不到月鸢的答案了,帝君命人在牢中秘密处死我,把这件事遮掩下去。最后一日,父亲没来,苏晋没来,谢应开却来了。
我惊起身子,跌撞扑过去抓着牢门,沙哑的问他:“月鸢到底怎么了,她怎会……”
“皇妃不过是丞相的弃子,何必问这么多?”谢应开轻声道,看向我的眸中深不见底:“不过,皇妃还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我惊愕的望着他。
“皇妃走吗?”谢应开没有回答我,依旧问道。
哲束使臣曾经也这么问过我,但那时我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如今正是时候。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咬牙道:“我走!”
16.
这件事过后,帝君对父亲和谢应开越发器重。相反,父亲和太子的关系,就必然要弱化。
大渭和哲束的关系似乎摇摇欲坠,岳将军也派人回到帝都。
这些消息,都是赫达告诉我的。
谢应开是敌细,是哲束送到大渭培养多年,侵入朝廷的人。他若得到重用,大渭的机密将完全暴露在哲束面前。
“你们为何要救我?”我看来只是个无用的弃子,根本不值得哲束在我身上花费功夫。
赫达看着我,缓声道:“你以为隐瞒的很好,但我们知道,你是岳将军的人。”
我身子一震。
“若不是王女亲自到丞相府,恐怕我们也蒙在鼓里。”赫达笑道。
“王女?”我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岳容,好久不见啊!”一个穿着黑袍的娇小身影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见过王女。”赫达站起身行了一个礼。
那人取下袍子,我看清了她的脸。
“悦榕?”
这人竟然是悦榕,她是哲束的王女!
17.
“丞相翅膀硬了,抓不住了。”悦榕坐在上位,看着我轻笑:“我若不是亲自来,又怎么能看到如此精彩的故事呢?”
“你是故意装的?”我想起这段时日的悦榕,分明和面前的人截然不同。
“我见你们大渭喜爱扮作他人,就也来凑凑热闹。”悦榕单手支着面颊:“本以为有多少乐趣,看来不过如此。”
悦榕说,哲束民风豁达,历代也出了几个女王,而悦榕的生母早就为她做了打算,父亲便是她母家选来的人。
听悦榕的意思,谢应开也是哲束放在大渭接替父亲的人,因为他们发觉父亲已经不听哲束的话了,所以他们要新的力量取代他。
“月鸢是你的人?”我看着悦榕冷声问道。
“你现在知道未免有些晚了,我瞧你们姐妹情深多年,你是不是舍不得她。”悦榕笑的意味深长:“但月鸢可不全是我的人,还有谁你一定想不到。”
我心中情绪翻涌:“悦榕,我真是小瞧了你。”
“看到你被苏晋折磨,我也为你心疼呢!”悦榕惋惜:“你虽是聪慧,却不懂人心。”
18.
我静静坐在一侧,听到悦榕讲述她的计划,她给父亲开的筹码,还有哲束王室的消息。
他们丝毫不顾忌我,毕竟对于他们,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被大渭所抛弃。我的存在,就是让悦榕炫耀她的手段。
等到天边泛白,忽然一声鹰哨响起。
赫达发现不对的时候,却浑身酥软,提不起半分力气。他正要呼喊,我手中的刺已经划上的他的脖颈。
他们没有想过,我竟然还能在帐篷内下药,营帐里还有两个守卫也顷刻间都死在我的手中。
“你——”悦榕蹭的站起身:“你才是装的?”
“悦榕,你太自负了。”本以为她会派心腹到丞相府,没想到却亲自来了,真是给了我们天大的机会。
悦榕脸色惨白,她沉浸在对我的玩弄中,万分轻敌。
“这场好戏,你可看得开心?”我对她笑了笑。
悦榕终是有些惊惧:“杀了我,你也不能活着出去。”
“我没打算杀你,用你与哲束交换条件,不是更有价值吗?”我对悦榕笑了笑。
悦榕,你千不该万不该,让月鸢来骗我。
拉扯着她的手臂,我掀帐而出。
外头一地尸首,我见拿着长剑站在冷风中的苏晋,撇了撇嘴:“太慢了。”
“天太冷,来哲束的路又坎坷,实在是没办法。”苏晋瞧我走出来,朝我笑了笑,又使了个手势让身后二个侍卫上前守住悦榕:“王女,得罪了。”
“你的腿是好的?你们都是骗我的?”悦榕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切不过是为了套出她而设的局。
“还要感谢王女说了这么多秘密,我们会去一一印证的。”苏晋杀人诛心,还补上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告诉悦榕,其实我的确是丞相的孩子,假的身份不过是为了保护我。
在娘亲被哲束下毒害死的那一刻起,父亲就转变了想法,甚至让岳将军把我带走。这么多年来,帝君暗收了父亲的实权,让父亲在他的掌控之下将功补过。
19.
原本以为帝君会利用悦榕和哲束谈条件,但苏晋却说:“把她送回去,这根刺才会埋的更深。”
帝君琢磨了半晌,点头称妙。
那天我去看了悦榕,她眼神中已一片死寂:“成王败寇,你的确比我能忍。”
我摇了摇头:“悦榕,不懂人心的是你。”
悦榕听后,缓缓抬头看向我,然后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痛哭出声,直到她倒下去。
他们给悦榕下了毒,让她永远的陷入昏睡当中。
冬至的夜里,有人密谋劫狱,把悦榕带走了。
那人是谢应开。
“到哲束后,我会告知王室,王女为躲避追杀失足落崖,伤到了头部,一直昏迷不醒。”谢应开看着我和苏晋,淡淡道。
“你也保重。”我和苏晋看着他,我们都很清楚,也许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谢应开也是帝君布下的棋子,他最是不易。哲束如今需要有人演一个像父亲一样的角色,谢应开就是这个人。
哲束十年谋划,不过半年,就被破了局。但是这十年,是我、苏晋和谢应开生生熬过来的。
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完成着属于自己的使命。
经此一事,父亲向帝君请辞,帝君沉默了许久,终是应允了,但他没有让父亲离开帝都,想必心中仍有忌惮。
“岳容,你成长的很好。”我回到丞相府时,看父亲已经有了斑白的两鬓。
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背叛了他的国家,归顺大渭。
“父亲,哲束的确并非良主。”他们不择手段,对邻国的侵略也极尽残暴。父亲应该也是明白的,但我知他的抉择需要何等勇气,甚至在余生会被困在矛盾之中,我只想安慰他几句。
他与我相处十余年,即使这些年若即若离,我依旧能感到他的在意。
我想,他是真的爱娘亲与我。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窗外。
冬雪已经落了好几日了,窗外梅花绽放,远山负雪,模糊的看不清轮廓。
“岳容,这是我该走的路。”我离开的时候,父亲在我身后道。
20.
帝君为了稳固朝堂,只称谢应开前赴冻灾之地意外身亡。
岳将军依旧在边关镇守,但他托人给父亲送来一封信。他想给我一个新的身份,把我纳入岳家,成为他的嫡女。
我婉拒了岳将军的好意,父亲如今只剩我一个亲人,我想伴他左右。
月鸢之事,还牵扯到了太子,太子与悦榕有所关联,想借我之手让帝君对苏晋起疑,但悦榕已废,太子根基稳固,我便劝苏晋不要节外生枝,只需早做提防。
帝君本对苏晋就有偏爱,此事之后,更是器重。
苏晋说,五皇子妃位永远为我留着,他笑着道:“欺负了你这么多年,总该还给你。”
我知帝君虽喜爱我,但不会应允,可苏晋却渐渐正了神色,握住我的肩头认真道:“你信我。”
我打算出去走走。
临行前,我寻到月鸢的墓,那是我托苏晋立的,苏晋问我:“不过是个敌细,你早知她想害你,你还想着她?”
摸着墓碑,我轻声道:“你不是也没伤她吗?府中不过迷晕她逢场作了戏。”顿了顿,我又道:“她与我们一样。”
我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月鸢的模样,我信她与我之间确有真情,但有些路她未必想走,却也不得不走。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看谁不过都是看自己。
到边关时,正是草长莺飞,我终无拘无束。
我的戏,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