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奔涌,莲夙坐在礁石上遥望海天相接处。
拿到陨天剑后,三人便离开玉精阁,神澈送他们离开结界,结界再次关闭,了无声息。
师父看了一眼她的项链后便将她交给妖十三照顾,不知所踪,只说一会便回来
。
百无聊赖的扔着石子,妖十三挨着她坐下,静静望着她,书生气的眉眼中噙满了温柔。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莲夙轻轻问“你给我种好熟悉的感觉哦……”
妖十三温柔的笑着,抬手抚弄着她只到肩膀的头发,并不做声。
嘹亮的鸣声穿破天空,一道青色身影划破天际,定睛一看竟是只青鸟
。
只见那只青鸟在大海的上空盘旋着,俯冲而下,一颗石子脱离它的喙激起一片涟涟沉入海底……
那青鸟转头飞向远方的礁石上,那里有一个男子,一身戎装
。
脸庞如刀削斧砍般轮廓分明,一道伤痕从额角蜿蜒到下颚,给整张脸上带来一股肃杀之气,下巴上蓄着精短的青色胡须,那沧桑比琅琊来的更加直接,是杀场上带来的。
那双刚毅的眸子却在见到青鸟时,绽放出世间最美的光芒。
多年之后莲夙才知道,那抹光华的名字只有一个字“爱”
他伸出手,一枚石子躺在他的掌心
。
青鸟歪头望着石子,似在打量,继而叼起石子,往来反复于海面上
戎装身影的目光始终温柔如水,那么眷恋,那么痴迷
。
那青色却始终恍若未见
。
莲夙静静的看着,一双空灵若谷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迷茫
。
妖十三坐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手犹豫了一下,轻柔小心的抱住她小小的身体
。
那温柔的眼神,小心的动作,仿佛怀里的是世上唯一的珍宝。
“想听故事么?”
莲夙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越发觉得熟悉,很是心安。
不知为何,她从小便不喜与他人接触的裹紧,就算是师父,初时在他怀里也并不自在
。
妖十三却不同,仿佛这样是天经地义
。
眯起眼,声音略然慵懒,声线未脱去孩子的甜糯“想,他是谁啊?”
妖十三也眯起眼,似在沉思
。
良久,握上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他是离渊,曾经的天界将军。”
视线渐渐悠远,似沉入远古的回忆中
。
“将军!远方急报,魔门封印被毁,魔军冲出,虽出军镇压成功退军,但因息壤被毁,东海水倒流,潮汐颠倒涌入人界!人界伤亡惨重十二村庄被毁……”
“将军,远方急报,潮水蔓延,人界伤亡惨重……”
“将军,远方急报……”
“将军……”
“急报……”
急报声混成一片,离渊一身白色战甲恍若天神,身畔立着一个水杉女子,明眸皓齿,便是炎帝的女儿精卫,离渊的恋人
“将军,息壤已毁,现如今只有以五彩石代替镇住魔门封印,唯一能……”
见离渊并未阻止,才敢开口继续往下说“现唯一能担此大任者,便是夫人,轻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
将军殿上响起一片膝盖触地的声音,精卫这才知道为何今日他要她一次参军议会
。
她是炎帝唯一的女儿,唯一能以青鸟姿态将五彩石投入东海的人
。
众军的视线直视离渊,他什么也没有说,凝视着精卫,薄唇微动,说出了良久以来第一句话,听在精卫耳里,却如晴天霹雳,旱天惊雷!
他说:“这么做,是为了苍生。”
苍生,这代价他心知肚明
!
从此她只能做一只青鸟,一生连人身都化不成……
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依旧面无表情,“就算你是只青鸟,我也会带你回来。”笃定的语气,不容半点辩驳
。
她怔怔的我望着这昔日里同床共枕的人,此时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 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狠狠地摇着头,不,我听错了,我听错了,他不会这么狠心,不会……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此时她只剩下自欺欺人的权利了……
摇着头身后撞到了墙壁,再无退路,他的眼神如刀般锋利,直刺她的心里。
仰起头冲天大笑,众军移开眼竟不敢直视疯狂若此的她
。
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脱力般跌坐在地上,远远望着那绝情的人,开口时声线嘶哑,声嘶力竭“好,好,你莫后悔!”
离渊并未在意,只是高兴她终于答应了,唤人取来只青鸟,随手揪出它的魂魄,既而伸手想将精卫的魂魄移入青鸟的尸体内
。
纤指触上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只是望着他的眸子,他也坦然任她看着,良久,移开视线……
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忍,一丝情意
。
爱到如此地步,真的很累了,很累了…想休息了,不想爱了…
强撑着镇定,牵起嘴角笑容惨淡,同床共枕数千年,他竟狠心若此
“我自己来。”再不犹豫,一掌挥向天灵盖,鲜血顺着白皙的额头滑落,眸子惨淡再也没有闭上……
尸体如断了线的木偶轰然砸在地上,那一声,可真清晰啊……又有谁听到那几不可闻的心碎声?
一道灵魂光滑涌过,附在青鸟身上,光华内敛后青鸟紧闭的双眸睁开,一声清鸣,叼起殿上的五彩石向东海飞去
。
殿内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为她的死欢呼么?谁也没注意到,那抹外溢的光芒,没有进入青鸟的体内……
那抹光华,是精卫的情丝。
“咚!”青鸟盘旋,五彩光华绽放,魔门再次被封印,四海水流回,村庄恢复原样,天下再次太平
。
当离渊站于礁石上,望着那抹青影盘旋,望着她向自己飞来,并未动
。
他早就猜到了她会答应,对于他的要求,她总是一律的照办,这次也不例外。
他自信她会像往常一般,毫无条件的原谅他,跟他回去,他自信如此
。
那抹青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伸出手,像要带发着脾气的孩子回家
。
那抹青影却蓦然与他擦肩而过!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他愕然,脸上爬上了不敢置信,追上去,却再一次的擦肩而过!
数次的擦肩而过后,他终于捉她于掌心,却听她在他掌里,叫的凄切,眸子里的惊恐让他不寒而栗……
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伸手点上她的额心神识探去。
她的脑内一片空白,一丝记忆也没有!
仍不死心的探向她的灵魂,只觉得心咯噔一下,一瞬间便如置身冰窟,不,冰窟也没有这么冷……
她的灵魂,缺了情丝……
他疯狂的丢开她,满脸的不敢置信,狼狈的奔回将军殿,在将军殿上疯子般寻找了三天三夜……
每一绺每一寸都寻了,第一次将将军殿翻得如此细致
。
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到她遗失的那抹情丝……
最终他跌坐在地上,抱着她昔日里爱穿的水杉,他哭了,哭的像个孩子……
眼泪总是留下最后,一切都结束的时候。
第四日,他辞去天界将军职位,去了凡间,再也没有回来……
她什么都忘了,唯独还记得将五彩石投入大海,一次又一次的捡起海岸上的石子一次又一次的投入汹涌的海水。
他去陪她,像她以前陪他般
。
他用了三百年,才让她离他近些
用了五百年,才让她敢叼起他手心的石子
。
她叼起他手心的石子后,他便去岸滩上寻找石子。
这块太小了,她叼着会累
。
这块太大了,她叼着会费力
。
这块太粗糙了,划破舌头可怎么办?
在她丢进海里前站在礁石上等着她飞回来
。
他还在,可她已经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