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这番话,明面上是抬高大殿下,可实际却是给肃王机会,他话说得滴水不漏,饶是大皇子也只好咽下这口恶气,不好再计较。
这顿晚膳,庆元帝似是十分高兴,连饮了好几杯,谁也劝不住,朝臣们自然要陪着,落到最后,场上清醒的惟有英国公、永安侯二人。
“芷儿近日吃什么吐什么,你让嫂夫人带阿酒姑娘去瞧瞧。”
永安侯白了他一眼,“方才那番话不会就是为着这个吧?羽儿不让那丫头过府治病。”
英国公一听急了,儿媳成婚三载,吃下去的汤药,药碗都能堆满一屋子也没见有子嗣,那丫头不仅几次三番救她,转而给儿子开副药,不消月余就有了好消息,可不就是神医转世,她不去瞧谁瞧他们也不放心啊!
“过河拆桥不是!嫂夫人陪着怕什么,再不成我叫舜儿带护卫到侯府接总行了吧!你叫世子一同前去,这总万无一失,出不了错吧!”
永安侯不情不愿的应道:“行吧。”
英国公这厢才放下心,接连敬了好几杯。
宫人扶陛下回宫,其余的朝臣均摇摇晃晃的离席,大皇子也由近侍带回府上,出了侯府,刚刚还醉眼朦胧的大殿下恢复清明,一把推开近侍,翻身坐上马车,眼底的怒气掩盖不住。
小神医?籍籍无名之辈竟能把两大权贵世家维系得这样紧密!本殿倒要试试她的能耐!
前院的爷们被扶着回去,后院的夫人小姐虽小酌几杯,却没让失了仪态。
阿酒送晚棠和楚夫人出去,景夫人与郑夫人一起,郑夫人临走时拉过阿酒的手,“我知道你不过府瞧病,可芷儿现在吃什么吐什么,实在来不了侯府,你就破这一回例成不成?我定然管好府中人的嘴,不叫旁人晓得来扰你。”
阿酒有些为难,看郑夫人一脸着急就知芷儿姐姐这胎不大安稳,可她是答应过师兄的。
“听说你府里新来的厨娘做的一手好点心,阿酒可想去尝尝?”景夫人询问道。
阿酒想了想道:“夫人不嫌叨扰就好。”
郑夫人一听喜笑颜开,“不会不会,就盼你来呢!”
江雪汀是最后走的,阿酒隐隐看见她在同一个年长些的女子说话,瞧那名女子头上绾着妇人髻,应是她的家里人吧,不然江雪汀怎老老实实低着头,像是在挨训。
“母亲不让你来,你来这作甚!”
“江家亦在邀请之列,我怎来不得!”江雪汀小声辩驳道。
“你可了不得,母亲的话不听还私自把哑奴带来!这里是一品侯府,被抓住了,想叫整个江家都陪葬吗!”
“嫂嫂也太小心了,哑奴的身手嫂嫂还不知么?”
“你……好……嫂嫂是管不了你了,回府你自去母亲那领罚!”说完江雪汀和嫂嫂先后上了回府的马车。
送走客人已到亥时,宫嬷嬷寻到阿酒,“贵妃娘娘头痛症犯了,姑娘帮着去瞧一眼吧。”
阿酒赶到梅园,亭阁内只有贵妃一人,站在窗柩边,“你来了。”她淡淡的语气里似有团化不开的愁绪。
“娘娘身子刚好不好吹风的。”
景贵妃招手示意她上前,“你到这儿来,京都的景都能看到。”
阿酒依言上前,这时她才注意到景贵妃今儿所穿一身素服,青丝未梳髻而是用一根木簪绾于颈后,这可不像宫妃的打扮。
她想问贵妃为何喊她来,可贵妃娘娘一心眺望远处,神情很是专注,叫人不忍打扰,阿酒寻着她的视线看去,目之所及无非是亭楼阁榭,雕檐映月,并无什么奇特。
良久,景贵妃开口,“你回去吧。”
话音一落,宫嬷嬷进来送她离开,待宫嬷嬷再回来时,景贵妃依旧倚在窗前,“嬷嬷,你知道本宫在想什么吗?”
宫嬷嬷将门关上,给她披上披风,“老奴知道,贵妃入宫多年,这还是头回出宫省亲,再有两日就是回宫的日子,贵妃不如明日出去走走?”
景贵妃拢紧披风,却依旧驱不散满身的寒意,“本宫如今的身份,哪有颜面去见故人,只求老天开眼,让本宫得偿所愿。”
景贵妃盯着不远处一片残檐,好像一下回到十六年前,残檐是顶气派的红墙绿瓦,耳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哈哈,映容妹妹,不会骑马怎么了,谁再笑你,姐姐把她们都打跑可好……映容妹妹快来呀……映容妹妹……”
声音一声比一声急,最后那娇俏的声音陡然无力,“映容妹妹……小良今……你帮姐姐保住她好不好……”
景贵妃痛苦的捂住脸,任清泪从指缝间流淌,她在心里回了无数遍,“好……好……”
宫嬷嬷见景贵妃这样,无声的叹口气,退到房外守在门口,直到天亮,门才从里打开,宫嬷嬷扶过景贵妃,“娘娘歇息吧。”
景贵妃哑着嗓子说道:“好。”
景夫人原想的是她带阿酒去英国公府,同儿子一说,改成他带阿酒去。
待上了马车,阿酒见只有景嵘羽一人,开口问道:“夫人呢?”
“母亲有事去不了,我陪你一起。”
话音落,车轱辘立时转起来,马车走得慢,夜儿和常念步行跟在后头,马车驶进英国公府,阿酒和景嵘羽才下车。
芷儿姐姐孕吐得厉害,据郑夫人说什么都吃不下,刚吃下去就要吐出来,只能用些白粥,怀着身孕的人不胖反倒比之前消瘦不少。
阿酒替她把脉看过后,“脉相无碍,就是长久以往,再好的身子也抵不住。”
芷儿刚吐完,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越吃越吐,酸的甜的辣的均不行,一闻到味道就忍不住。”
正巧厨娘端了碗酸梅汤过来,阿酒尝了下,酸甜可口,原是有身孕的妇人最爱吃的,可待汤碗离芷儿近些,她就伏在一旁干呕起来。
阿酒取出银针,扎在她的内关穴,遂又同厨娘说道:“劳烦嬷嬷熬碗当归老参鸡汤,一定撇去浮油。”
芷儿直挥手,阿酒说道:“不用担心,姐姐先睡会儿吧,鸡汤得熬一会儿呢。”
阿酒问郑夫人要了些水果,“房里没有熏香,可见夫人是小心的。”
郑夫人道:“不小心不行啊。”芷儿原先遭的那些罪不就是因为她不小心惹出来的,“姑娘要这些水果做甚?”
阿酒把水果分成几份,摆在屋里几个角落,“果香清新,一是助眠,二是有身孕的闻了能开胃,夫人记得让丫环两三天更换一次,不消名贵的水果,只要一些寻常的柑橘枇杷之类的即可。”
郑夫人连连应下,芷儿小憩了一个时辰,醒来时,鸡汤正熬好端来,郑夫人接过来喂予芷儿,鸡汤的油撇得干干净净,汤水清澈,上头飘了几片当杯,下头沉着一块去了皮的白净的鸡肉。
一碗鸡汤见底,郑夫人要扶她睡下被阿酒拦住,“姐姐虽怀有身孕,身子贵重,却也不能脚不沾地,外面日头正好,可让人搀着在院里走走,到时生产也少受些罪。”
“若是没力气,也可去院里坐坐,站站都好,总归不能一直躺着,越躺越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