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了一日的永安侯府,入夜后也趋于安静,阿酒环视玉落院,半夏走了,一直伺候她的侍女也走得七七八八,外头闹时不觉得,现下外头静下来,里头更是静得可怕,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发出良久的回响。
夜儿见她神情落寞,“姑娘是舍不得半夏小姐?还是舍不得侯府。”
阿酒扬起下巴,眼神飘向头顶的明月,“都有些吧,不过终要舍得的,半夏出嫁了,我再留在侯府怕也不合适。”
她的声音轻轻的,空寂的院子就应该静悄悄的吧,哪有客人在主人家喧哗的道理呢,光这样想,阿酒的心里就不舒服,像有根针,时不时戳她一下,眼底也酸涩的厉害。
不能再想下去了,阿酒收回视线,“你随我一起离开吗?我可能会回原州,那里住的吃的和京都比起来可算不得好。”
“姑娘去哪儿,夜儿都跟着。”夜儿的话脱口而出。
阿酒一听,弯起唇角,“嗯,原州啊虽不比京都繁华,可是有趣得很,药王谷里原先只有师父、师兄和我三个人,你去了也好,人多热闹些,我告诉你啊,槐花村里的李婶做饭可好吃啦,她会做的点心可多了,保准你也没吃过,她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做厨娘的,还有村里的里长也是亲切得很……”
阿酒拉着夜儿,絮絮叨叨说起在原州的生活,夜儿大多不语,只听。直到灯盏的烛火燃尽,她才起了睡意,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就再没出声。
夜儿轻手轻脚的出去,把门给她带上,也许回原州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安排,就是,阿酒啊,京都来得,去怕是不那么简单,不过别担心,夜儿会护着你,当日所起的誓言定不违背。
翌日
阿酒醒来后去松苑找世子爷,“能让师兄来一趟吗?”
“出了何事?”景嵘羽问道。
阿酒手指紧抠衣摆,“半夏大婚了,我想问问师兄之后是回原州去还是将师父接到京都来。”
景嵘羽抬眸看着她,“回原州?你师兄说暂时不回去,让你好生待在侯府。”
“是吗?师兄上回来怎么没同我说?”阿酒小声嘀咕道。
景嵘羽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阿酒向前迈了两步,景嵘羽压低声音,像是在跟她说悄悄话,“外头还有人在寻你师兄,他若老露面,保不齐会被人抓住。”
她怎么将这茬给忘了,她俯下身,不由也压低声音,“世子爷说的对,我先回去了。”
景嵘羽颌首,抑住笑意仍端的一脸认真,“去吧。”
半夏大婚三日后回门,肃王陪着一起,先是到浣剑院见过景夫人,而后半夏由秦嬷嬷领着来玉落院。
阿酒围着她绕了好几圈,“总觉得一样又好似同以前不一样了。”
半夏脸上飞起两片红晕,“以后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你告诉我不就得了?”
半夏戳了戳她的腰,作势要捂她的嘴,阿酒嘻笑着躲开,“半夏害羞了。”
半夏跺了跺脚,要追她,刚跑了几步就被肃王从外头进来将她拦住,“别跑别跑,指不定都已经有身孕了。”
阿酒惊道:“啊?”
半夏:……
接着玉落院响起怒吼,“你是不是疯了!胡说些什么!去松苑找表哥,粘着我做甚!”
肃王走后,阿酒掩着嘴低低的笑,半夏嗔道:“还笑!一起去浣剑院用膳。”
浣剑院早备好午膳,等人齐落座后就开席,肃王没有一点王族子弟的习性,不仅不用人布膳,还给半夏夹了不少菜,景夫人和世子爷并未制止,像是早就见怪不怪。
阿酒见状,心想,半夏真真是嫁对了人。
午膳没用过,宫里的嬷嬷急忙进来,“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肃王和王妃娘娘快随奴婢进宫。”
肃王和半夏一听,赶忙放下碗筷,“姑母,我先去一趟。”
“好,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差人来侯府传个话。”
“姑母放心。”
接连几日,半夏都没再来,听秦嬷嬷说,景贵妃娘娘此次的病症来得急,肃王和半夏一直在宫里侍疾。
这日,阿酒正在浣剑院陪景夫人说话,宫里来消息,说贵妃娘娘怕是不大好,让景夫人进宫陪着说说话。
嬷嬷说的隐晦,大抵意思就是贵妃娘娘在京都只景夫人一个娘家人,兴许这次是最后一次相见,陛下已派人去北境给永安侯报信,若是娘娘去了,侯爷也正好能赶回来。
景夫人僵坐在雕花椅内,好半晌才说道:“有劳嬷嬷在前头带路。”
嬷嬷退下后,景夫人拉过阿酒的手,“你跟着去瞧一眼,你说的我信。”
景夫人的手微凉,阿酒将手覆在她上面,“好。”
此次进宫不比上次宫宴,入了宫门直奔贵妃娘娘的玉华宫,半夏和肃王在外殿,神情皆是疲惫,内殿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宫嬷嬷将宫人都潜到外头,景夫人问道:“元院首来过了吗?”
宫嬷嬷回道:“太妃在雾隐寺潜心理佛,陛下将元院首调过去为太妃调理身子。前几日贵妃娘娘还没病得这么凶,就没去请,今儿太医将娘娘病情回禀陛下后,陛下已派人去请了,就是怕,怕是……”
景夫人拍了拍阿酒,“你去瞧瞧。”
“嗯。”
阿酒进到内殿,热气扑面而来,她撩起床幔,景贵妃发丝披散,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见着来人后,“怎劳烦……咳咳……阿酒姑……姑娘……来了。”
阿酒从锦被内拿出贵妃的手,“民女为娘娘诊脉。”
“有劳……咳咳……”
她的咳疾不像是这几日才有的,并未伤到肺经,怎么会这么严重。阿酒将她的手放回锦被,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床榻,怎么会这么凉,她掀开床褥一角,娘娘所睡的竟是玉床!
阿酒扶起景贵妃,替她披上披风,“娘娘这病不宜久睡,坐坐兴许会好些的。”
将她移到小榻上后,阿酒走出内殿,“娘娘咳疾有一阵了吧?”
宫嬷嬷道:“算算有小二十日了,先前咳的时候太医来瞧过,说是娘娘有些躁热,开了药后时咳时不咳,太医把脉也说无碍,就没当回事。突然咳得凶起来,太医说是娘娘受了风寒,奴婢就在内殿生起炭火,可娘娘依旧没见好。”
“可有太医的药方?”
宫嬷嬷从衣袖里拿出药方递给阿酒,“这是在太医院照抄的,姑娘看看。”
药方开得中规中矩,若是风寒,这药方尽用了,阿酒走到桌前,拿起纸笔,开了个方子交给嬷嬷,“五碗水熬成半碗,嬷嬷要快!”
宫嬷嬷接过药方,让人跑着去太医院抓药,阿酒复又问道:“娘娘为何睡玉床?”
“玉床是番邦进贡来的,陛下原要赐给宸妃娘娘,可宸妃娘娘说此等罕见之物贵妃娘娘宫里都没有,她不敢要,陛下这才赐给了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