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山高水长?与君不识?”尹先生像是听了个极可笑的笑话,好半晌才止住笑声道:“姑娘想得真美。”
他说的虽是讽刺之语,但口气却并不刺耳,甚至让阿酒听出了一丝关心。
“姑娘既然猜出个大概,就在侯府安生待着,这样你师兄尚有一线生机,不然等他的只有死。”
阿酒追问:“先生只是被人利用才会落至如厮下场,不如与我们合作,大家重获自由,不好吗?”
火光拉长他们的身影,拖着他们一起在墙上跳跃,惟木桩上的人如同死物,一动不动。
“先生!”阿酒加重语气,面前这人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如果他仍然如一块铁块,油盐不进,那师父师兄该怎么办?
等不到回应,阿酒上前几步,这才看清他的表情,坦然。
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预感到将死的结局,丝毫不见慌张,反倒在津津有味地回忆生平之事。
忽的,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阿酒收紧的指间缓缓松开,紧接着她退后几步,转过身去,鞋底踩过砖面的‘吱吱’声再起。
越来越远,直到水牢内恢复从前的安静,木桩上的人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离开水牢,景嵘羽送她回玉落院。
他偏头望向身侧一言不发的人,“你别太担心,尹先生说得不无道理,只要你没被抓住,南星尚有一搏的余地,我已经派人四处联络他,总会有办法的。”
“嗯。”她微不可闻地点头。
在玉落院内碰上刚回来的晚棠。
“世子爷也来了。”
说着话,她搂过阿酒的胳膊往院里带,“世子爷和阿酒是快要成婚的人,能不见就不见了吧,省得惹出闲言碎语来。”
她语气平平,但阿酒就是觉得她好像在针对世子爷。
等到了屋内,她小声问道:“怎么了?”
要知道,平常她都不会这样说话,而且没出去前,她还在拿他们两个开玩笑。
晚棠瞥眼屋外,“没怎么啊,一来你本住在侯府,从前还能对外说你是府医,旁人不好多说什么。
可现在不同,你和世子爷的事还有谁人不知?传来传去早变味了,话说得难听的,传你们二人私通的都有!
所以啊,你们还是少见些为妙,真成了婚,日日都能见到的。”
“楚二小姐说得有理。”明翠端着茶点进来。
晚棠下巴微抬,“我与你家姑娘有些体己话要说。”
“好,奴婢守在屋外,姑娘有吩咐支会一声即可。”
阿酒戳戳她的胳膊,“怎么出去一趟,气性变得这样大?姑姑又哪里招惹你了?”
“哪有!”晚棠故意扬高声量,“你我都是快成婚的人,自然有同样的烦恼,即将为人妇的私房话不能叫外人听了去。”
话落,屋外的明翠会意地走远几步。
晚棠这才收回眼神,突然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阿酒你不懂我的心情,我现在想想就后怕,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虽说也有和离的,但以我的性子,只有丧夫没有和离。”
“啊?”阿酒的掌心硌到一个硬物,下意识想甩开手的时候被她用力按了回去。
“你说,如果常念是个不堪托付的,我可怎么办才好?我的武功又不及他,动起手来也只有吃亏的份儿。”
“你……你多虑了。”
阿酒有些心虚地紧紧手指,“他敢对你不好,我,我饶不了他。”
“唉!你那三脚猫功夫,还不如我呢!”晚棠收回手,“要不你配几剂药给我,要那种人闻一闻就短暂失去功力的,这样我就不怕了。”
阿酒:……
“好,好吧。”
屋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至明翠耳边,她不禁摇头失笑,楚二小姐的性子比出嫁前的肃王妃还要野,往后啊,常念少不得小心伺候。
院外,景嵘羽微眯凤目,“你们出府了?”
常念应道:“回世子爷的话,是,从角门出去,随意逛了会儿就回来了。”
“途中可遇过什么人?”
常念摇头:“并无,我们只沿着角门那条街巷走了几圈,没见什么鬼崇之人。”
用过午膳,他原意想带晚棠在府内走走,但她哪肯,被缠得没法子,只能带她从角门出去遛一会儿。
侯府的角门在西边,平常是给府里拉菜的货车通行,除此之外,并无生人出入。
他们刚出去一会儿还真遇上送菜的,这不,车推不进去,他们还给推了一把。
送菜的婶娘一个劲儿拉着晚棠夸,硬要送她几把野菜以示谢意。
常念拿出那把野菜,“世子爷请看。”
“去厨房问清楚。”景嵘羽吩咐道。
“是。”
刚才楚二小姐的态度有些怪,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她待他如何,要是放在从前,景嵘羽当然不会在意,这个节骨眼,他不能允许有任何意外。
阿酒借口换衣裳去到内室,摊开掌心,其上赫然躺着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块。
打开来,她攥纸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全身的血液直往脚上涌,‘南星被关在大理寺’
原来,世子爷真正要瞒她的是这件事。
难怪啊,她提出去见尹先生的时候,世子爷先让青城去清扫。
哪里是去清扫,分明是去对口供!
“安生留在侯府,你师兄尚有一线生机……”
“尹先生说得不无道理……”
寒凉从心底滋生,很快就遍布她整个身体,四肢僵化,只有脚底有血液在奔流,牵着她一步步往外走。
她侧头看向院外,很快就收回眼。
晚棠瞧她除了脸色苍白,其他倒不显端倪,幸好幸好,真怕她崩不住,不管不顾往外冲。
她就奇怪,怎么一来,明翠姑姑就嘱咐她莫提侯府外发生的事,还说什么‘姑娘刚从是非窝里出来,叫她耳根子清静几天’。
侯府外发生何事能叫她特意提醒?能让一品军侯府全府戒严?
京都不就刚发生一件‘陵王余孽’案吗?
阿酒在意师兄,言语间提起师兄尽是钦佩敬重之词,如今她师兄身陷囹圄,总要叫她去大理寺见一面吧!
难不成要等他师兄成了一具尸首,才叫她后悔不及吗?
世子爷这事,做得不大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