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瞪她一眼,“想来嬷嬷是年纪大了,这么会儿功夫就把出宫前听到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嬷嬷当即会意,垂首不语。
阿酒是被热醒的,头发湿嗒嗒地黏在颈侧,她掀开被子,右手给自己搭脉时才发现连手指的绒毛都被热得乖顺地伏贴在皮肤上。
脉相无异,亏了气血的人大抵都如此。
耳畔听到脚步声,她赶忙扯过被子,“先别进来,世子爷唤明翠来趟吧。”
现在,她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便被他见到。
景嵘羽倒也没执意往里走,停在屏风外问:“怎么了?”
“我……我想……沐浴……”
脆生生的嗓音带着女儿家的羞涩,景嵘羽往后退几步,“你稍等等。”
听到脚步声渐远,阿酒才丢开潮热的被子,拿了外衣披上。
半晌,外面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姑娘,奴婢进来了。”
“嗯。”
得了允准,明翠步入内室,“姑娘怎么出了这么些汗?”
她转而朝外吩咐,“你们手脚快着些,再去多烧点热水来。”
语毕,明翠扶她起身,领她去临时的净室。
松苑是有单独的净室,但景嵘羽命人将浴桶抬至主屋的耳室,方便她沐浴。
热水包裹住全身的那一刻,阿酒舒服地发出一声谓叹。
好似骨缝里残存的惫懒都被温热的水驱除干净,整个人焕然一新,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飘至鼻间,阿酒掌心舀水至面前,下一息后惊道:“姑姑,里面加了什么?”
明翠以为她觉得不好闻,忙往水面添了一大把花瓣,“顾大夫交代的,帮姑娘调养身子的。”
“顾大夫?”阿酒没再往下追问,而是称赞道:“确有奇效,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草药的,我竟没闻出来是什么。”
处理?明翠不禁失笑,草药磨成粉先炒制再混上鲜花汁子蒸,这哪里还能闻出来是什么,也就姑娘的嗅觉灵,还能闻出药味来。
“从前没听过顾大夫,是刚来府里的?”
“是齐国公府的府医,郡主娘娘派他来照看的。”
“原是这样,那黄大夫呢?”
明翠一时语塞,顿了顿道:“黄大夫被世子爷派出去做别的差事了。”
阿酒点点头,“这位顾大夫的医术十分高明,等我好了,得见见他多请教才是。”
“他人就在府里,姑娘若想见,奴婢一会儿去禀世子爷。”明翠抚上她缎绸一样的黑发,姑娘虽未病愈,但到底年纪轻,才养几天,气色就看不出差来。用冰肌玉骨来形容姑娘一点儿也不为过。
小半个时辰后,阿酒从水里出来,穿上竹叶花银丝紫藤罗齐腰襦裙,“是去哪儿吗?”
“姑娘在屋里闷了好些天,世子爷带姑娘逛逛。”
闻言,阿酒乐坏了,提着裙摆往外跑去,“姑娘慢些。”
屋门打开,便见立于院中的景嵘羽,衣袂翻飞,黑丝飘扬。
他看着她目光满是宠溺,“走吧。”
话落,阿酒笑得开怀,朝他小跑而去,“我们去哪儿?”
“府里走走,”怕她失望,景嵘羽添了句:“等你好了再带你出府。”
两人一左一右行于府中,侯府的能逛的地方不少,从前,她也和景嵘羽闲逛过,但从未像今日这样,来往的下人见过世子爷的礼后还要朝她行礼。
阿酒要回礼时被身侧的人拦住,“走吧。”
初秋的风凉爽又不至于寒冷,配上金灿灿的阳光,让人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们肩并肩走着,不多说话,时不时说上一句能笑半天,途经一处偏院,阿酒好奇地往里瞧。
这儿原先是没人住的,怎么一下子多出许多人来。
似是知道她在疑惑什么,景嵘羽回道:“宫中的绣娘,进府裁制喜服的。”
喜服……这么快吗……
阿酒不由自主加快脚步远离此处,好像晚走一步都会被拖着去成亲一样。
景嵘羽快步跟上她,“早些准备起来也好。”
“啊……嗯……”
这么会儿,两人间的气氛微妙起来,阿酒岔开话题:“新来的顾大夫医术不错,是他在照看常念吗?”
“嗯,人虽没醒,但情形好了很多。”
“那,我们顺道去看看他吧。”阿酒双手背到身后,柳眉下两道新月,“正好,我想认识认识这位顾大夫呢。”
景嵘羽和她转道去玉落院。
院外有护卫把守,院内时不时传出咳嗽声,护卫看清来人后道:“顾大夫病了。”
“医者不自医,我去帮他瞧瞧。”阿酒继续往内走,寻声进入屋子。
站在榻前的男人弯着腰猛烈地咳嗽,连着腿都在打颤,显然病得不轻。
“顾大夫?”阿酒试探性地开口,“我也是大夫,我帮您搭脉可好?”
男人连忙摆手,嗓音嘶哑,“不用,偶感风寒而已,姑娘大病刚愈少沾染为好。”
“我已无大碍,还没多谢顾大夫配的药浴,”阿酒正欲上前,胳膊忽地一紧。
景嵘羽将她拉回来,“你不妨去看看常念,好让顾大夫多歇息歇息。”
“世子爷说得有理。”顾大夫附和道。
阿酒对着他佝偻的背望了一会儿,而后去常念住的屋子。
要不说顾大夫的医术高,那日她诊常念的脉相,确为将死之人,回天乏术,今日再探脉,气息虽弱但已脱离危险。
京都的高人真真是多。
阿酒收回手,小声念叨了句:“是中毒吗?”
除此之外她还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景嵘羽微眯凤目,在心里回道,是中毒。
他去过水牢,那日,青城和送密信的人碰头,他无意间发现树后的常念。
不等他上前查探,明翠率人打断他,他只能装作半路来此处,顺势扶起常念,他并不确定常念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下手后愧疚难当,是以提议请黄大夫来看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黄大夫是制毒高手,要是让他看出常念身中之毒……
那间密室,他虽没进去过,但伴世子爷许久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那间密室的存在。
黄大夫连句为什么都没能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