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院墙的镂空窗中出现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看身形是个男子,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长相。
见林大夫对他毕恭毕敬,阿酒料想那人就是师兄所说的惹不起的人。
从她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嘴在动,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阿酒刚要往前迈一步,脚还没落地便被景嵘羽拦住。
景嵘羽摇了摇头,俯低身子附在她耳边说道:“那人会武功,离得近会被发现。”
“那他跑了怎么办?”
“江府外有常念和青城,他跑不了。”
听他语气笃定,阿酒没再向前,也不知林大夫在说什么,越说越激动,手攀上那人的臂膀,腿弯曲下去,像是要跪下去似的……
“再有下一次,我会死的!”
“惊弓之鸟,小心些就是了。”
男人轻描淡写的语气,听得林大夫全身一阵恶寒,“为什么不去杀了他们?他们统共几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既掀不起风浪,你为何如此害怕?”
闻言,林大夫怒不可遏,指着他骂道:“我做了这么多事,放弃了太医院的前途,如今我连自己的性命都护不住,好啊,既然是死,那谁都别想痛快!”
男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丝毫不为所动,“被人喊惯了林大夫,怕是早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吧!陵王的人,主子自有打算,再者,郑舜一个莽夫有什么好惧的?他怕什么你不是很清楚?”
男人说完转身就走,“为免惹人猜疑,别再来了。”
林大夫怔怔的跪了下去,盯着男人绝决的背影,像是失了魂一般,他姓甚名谁?呵呵,当真可笑……
阿酒看得是一头雾水,男人走了,林大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直至出江府,他的神情依旧复杂诡辨。
回到侯府,青城和常念到松苑禀报,今日进出江府的人中并没有什么功夫了得的男子,林大夫出江府后直接去了回春堂,一日都没再出来。
景嵘羽看得真切,穿斗篷的男子步履稳健,鞋底踩在青石砖上发出的声音轻巧,是在刻意隐藏,可见那人功夫了得,没这个人?
沉吟片刻,他肯定的说道:“那人定还在江府,抑或者他就是江府的人!”
江家不是刚搬来京都吗?远在离州还能和京都的林大夫扯上关系?
阿酒把心底的疑虑说出来,“京都和离州相隔甚远,他们之间怎么可能?”
“等过几日,再探江府就知道了!”
江家和侯府也就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哪是她想去就能去的,阿酒在心里腹悱道。
可事情果然如景嵘羽所料,五日后就有个光明正大去江府的机会——大皇子和江雪汀大婚。
而那一日亦是江离纳韩芸入府的日子,江家是有多不重视韩芸,竟会选在那一天迎她进门,纳妾的礼节虽不比明媒正娶,可家世好些的门户,纳妾都会挑个吉日,请亲朋好友吃杯水酒,更何况是炙手可热的江家。
这和偷偷摸摸有何区别?
韩府,韩芸在屋里一个劲地抹眼泪,江府的聘礼竟是由管家送来的,自赏荷宴后江家无一人上门,明摆是在羞辱于她!
韩大人也被气着了,来回踱步,走一会儿停下来看看女儿,自她记事就由她祖父亲自教养,名门闺秀该有的模样,他的女儿都有!眼见就要够着大殿下,韩府跟着就要荣耀,飞来一场横祸!
原想江家的少夫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江家能休了原配娶她做继妻,能攀上忠勇将军也算不错!谁料陛下给江少夫人抬了轿,族人的灵位供于太庙之上……
他精心培养的女儿给人作妾,他自是不甘愿,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屋里转了几圈后,气得甩袖离去!韩家终是要在他手里没落下去!
韩芸见父亲如此,哭得愈发伤心,韩夫人此时进来便见到一向端庄自持的大小姐趴在梳妆镜前,而台上的钗环香粉均落了一地。
“女儿,再有几日就要出嫁了,眼睛哭肿了,新婿可不会喜欢。”
韩芸哑着声嘶吼道:“我就是再美,他连看也不会看一眼,哪还会在意我眼睛肿没肿!”
“傻子,世上哪有男人会不喜欢美人呢?你就看你父亲,也算是个谦谦君子,虽没纳妾不也带回来个外室么,江家公子正值年轻气盛,得你这样一个美貌端庄的女子,难不成还能天天干看着?”
韩夫人拿过篦箕,一下一下梳过她的头发,帮她挽好发髻又重新上妆,最后转过她的脸,面向铜镜,“你看看,我的女儿这么美,京都有谁能比得上,你还怕得不到忠勇将军的宠爱吗?”
韩芸看着镜中装扮明艳的女子,美则美矣,可总觉得哪里不对,“母亲,我不想做妾室,韩家的女儿给人做妾,岂不是叫人戳着父亲母亲的脊梁骨在骂吗!”
“傻孩子,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方有后来的流芳百世,妾室也好,正妻也罢都是个不紧要的名头,江家少夫人成亲好几年一直没有子嗣,你若是比她先有了身孕,那你父亲可以仗着这点向陛下请旨,抬你做平妻!”
说着韩夫人递给她一张嫁妆单子,“江家不当回事,咱们韩家却不能让人看轻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想添置的,母亲一并帮你加上去。”
这张单子很厚,大到院子,小到良田店铺,首饰衣物更是一应俱全,韩芸哽咽道:“多谢母亲。”
“母女间谈何谢字,还有一桩事,母亲要交代你,江家少夫人毕竟刚得了陛下恩赏,进门后你万不可端大小姐的架子,母亲请老工匠打了两个首饰盒子,斟茶时你送给她,想必她以后也不好太难为你。”
话音落下,嬷嬷奉上两个做工精巧的盒子,盒身用上好的紫檀再在中间和边上镶了汉白玉,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韩芸心头顿时涌上万千情绪,愧疚、感动都有,交缠在一起化成泪珠子一颗颗往下坠,她扑进韩夫人的怀里,“母亲……”
韩夫人回搂着她,视线落在桌上的首饰盒子,良久才收回视线,“娘的女儿……别怕……别急……”
江府比起韩府来倒是沉寂不少,除了满府的红灯笼,看不出一点喜气。
小姐的脾气古怪,府里没人敢招惹她,自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去寻不痛快。
倒是少夫人连着好些天都没出院子,将军还拨了几个护卫守在院外,过几日小夫人就要入门,这要让小夫人瞧见了,不定得看轻少夫人呢,将军也真是的!
院中,舒禾瞥了眼面前的男人,“我要回离州。”
江离凝眸冷冷的回道:“不可能!韩芸入府,你不必当回事,这么做只是为了安抚大殿下罢了!”
“今天,你可以为了大殿下纳妾,明天呢?京都的贵人这么多,你拒不得,也压根不想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