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半夏醒来,她的状况比之先前都要严重几分,无人靠近时,她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时不时蹦出几句“宣威城,黑火药”之类。
但凡有人出现在榻边,她就会睁开猩红的眸子,大喊大叫,景夫人是既心疼又不敢上前。
“什么毒能损人心神又验不出来呢?”阿酒翻着医书喃喃自语。
而且她来了两日,半夏经手的东西她俱检查过,并无不妥,怎么她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青衣走进来,没好气的嚷嚷:“那个姓尹的嘴严得很,快被打死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嗯。”意料之中的事,阿酒问道:“可有查到他的底细?”
“没有!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青衣指指内室,“王妃好些没有?”
她长叹口气,手里的医书都快被翻烂了,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静默一会儿后,她道:“可有寻到有同样病症的人?”
青衣摇摇头,“许是那个姓尹的胡说八道!他晓得自己逃不出王府就故弄玄虚,好寻得一线生机。”
也许吧!阿酒在心里默默回道。
“姓尹的是谁?”
夜儿抱剑进来,恰好听到青衣的话,故问道。
“你来得正好!”青衣一拍大腿,忙拉过她,“你是个练家子,帮着去拷问拷问那个男人,我就不信,他能一直熬着不张嘴!”
她推着夜儿往外走,念叨个不停,左不过是叫夜儿千万别手下留情。
阿酒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脑子里还在纠结尹先生的那个“也”字,若是句无关紧要的废话,他为何要重复那么多遍呢?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以世子爷的能力,想在京都寻个人并非难事,怎会什么都没查出来?难不成他也同自己一样,是从别地刚至京都?
很快,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要进京都得凭路引,且城门的守卫都会登记在册,不可能如青衣所说,什么都查不到!
她微微凝眉,指腹在桌面无意划了几笔,目光怔怔地飘向不远处的花苑,连身侧什么时候来人都没注意。
“京?”清润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回过神来,见景嵘羽已靠她右手边坐下,凤目噙了抹笑望着她。
阿酒胡乱抹了几下,“我只是在想尹先生从哪儿来的,思来想去,觉得他可能在京都潜伏许久,所以才寻不到他的底细。”
她顿了下,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世子爷,你说呢?”
景嵘羽轻笑出声:“我早就说了,你该去大理寺。”
闻言,阿酒长叹口气,什么线索都没有,半夏所中之毒也无头绪,她声音透出一丝疲累:“世子爷别拿我打趣了。”
话音将将落下,内室传来嘶心裂肺地哭吼,他们立时起身朝里走去。
景夫人在榻边几度上前又退了回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半夏的哭声凄厉,像是正在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阿酒手刚触及她的手腕,便听她转哭为笑,是那种近乎于癫狂的笑。
只见她僵硬地梗着脖子瞪向阿酒,面上浮着诡异的笑,似在看她又不像,好一会儿后,她的后脑勺猛地坠入枕间,颈部青筋暴起,她在拼尽全力想冲破银针锁住的穴位。
她本身会武,若强势冲开银针并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样对她自身有害无利!
阿酒急急喊道:“快劈晕她!快!”
语毕,景夫人背过身去,抽噎道:“嵘羽,你去。”
景嵘羽依言上前,转瞬功夫,屋内便没了声响。
景夫人熬了几天终是无力地滑落下去,幸得人扶一把才没跌坐到地上,“母亲,我们先出去吧。”
他们都走后,阿酒心底攀升出的无力感将她整个人都兜住,她握住半夏的手腕,该用什么药才能缓解你的病症!
一筹莫展之时,屋外响起纷杂的脚步。
阿酒从半开的窗牖往外看去,青衣匆匆进来,面色焦急地开口:“夫人,宫里来人探望王妃,肃王在门口就快挡不住了,您快移步去趟!”
景夫人边往外走边问:“宫里头谁来了?”
“洪内监。”
他不是被太妃拨去伺候李昭仪了么,李昭仪与半夏连面都未见过几次,她来做什么!
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地让阿酒听了去,她放下窗牖,守在榻前严阵以待,这个时候,谁来都心怀不轨。
肃王府外
“王爷多虑了,昭仪娘娘听闻王妃有喜,想着王妃也是头胎,娘娘这才从宫里挑了好些惯用的东西来。”
肃王推拒道:“烦请内监转告娘娘,王妃只是身子略有不适,并非喜脉。”
“这……”洪内监有些为难,“老奴既来这一趟,总不好连王妃的面都没见到就回宫去,昭仪娘娘定要怪罪老奴的,不如让老奴去瞧一眼,昭仪娘娘那里也好交差呢。”
肃王正为半夏忧心,哪有功夫与他闲扯,说了两句后便直接赶客:“你们好生送内监大人。”
“你们干什么!你们别碰老奴!昭仪娘娘好心送东西来,即便王爷正得圣恩,也不能如此怠慢后宫娘娘!”
洪内监这顶帽子扣下来,守卫停下手里动作齐齐看向王爷。
肃王眼皮直跳,欲把他直接扔出王府地界,身后传来姑母的声音:
“不劳内监大人费心了,王妃病容不便为外人所见,等王妃痊愈,定会进宫叩谢昭仪娘娘。”
洪内监还要开口被她打断,“昭仪娘娘是贵重之人,内监又常侍左右,要是内监将王妃的病气过给娘娘,那可真是万死不能赎。”
“夫人言重了!”洪内监施礼道:“昭仪娘娘原就是担心王妃才差老奴来的,万万用不上死字!”
景夫人顺势而下,“昭仪娘娘宽厚,只是王妃前几日受凉,眼下还有些咳嗽,内监大人知道的,咳嗽是最易过人的,再者景贵妃早就传下话来,不让外人扰王妃养病,只能辜负昭仪娘娘的心意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把景贵妃抬出来,洪内监没再纠缠,行礼后折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