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嘴角抽搐,她又不傻,哪能看不出来贵妃正游走在盛怒边缘,“我随口一说罢了。”
随口一说带来的代价就是,除了柳枝柳叶跟着她,还多了一位宫嬷嬷。
用过午膳,大殿下夫妇离开玉华宫,她又少了几分趣味,江雪汀虽然说话难听,可好歹年纪相仿,总能说到一起去。
唯一熟悉的人一走,阿酒恹恹地趴在桌上,半睡半醒间瞥到眼前的宫人一阵手忙脚乱后,分成两列跪在院中,好像还说了句什么“万万岁”?
她刚调整了下睡姿,眼睛猛地睁开,“万万岁”?陛下来了!
她赶忙起身,跪在一旁,幸好凉亭内有石桌能帮她挡一挡,不然,大逆不道的罪名就要扣在她头上!
锦仪宫娘娘小产、玉华宫出现刺客,陛下都不出现,偏挑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现身,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随着明黄衣袍步入正殿,众人纷纷起身,宫嬷嬷得去殿前伺候,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柳枝柳叶,“看好姑娘,别让她乱跑。”
一下午,她在凉亭内饮了两壶茶,又吃了三碟子点心,看看天色,也不晚了,陛下还未走?
陛下若是不走了,那她就得别殿而居,晚膳应该不会让她一同用吧?
正想着,宫嬷嬷前来唤她,“姑娘,陛下要你一起进膳。”
嗯?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阿酒一面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些,一面在心里措辞,一会儿见到陛下该怎么委婉的提起拒婚的事?
“陛下不喜人用膳的时候说话。”
宫嬷嬷一盆冷水浇下来,心底刚升起的那点子火苗瞬间湮灭往上冒着缕缕青烟。
入得殿内,她行了大礼,被领着坐在下首的位置。
和陛下用膳的规矩多,得由宫人夹菜到碗碟,方能用之,换言之,旁人夹什么,就只能吃什么,全然没有喜好、自在可言。
因是与陛下同桌,阿酒别提有多拘谨,全身绷紧不说,就连一口葵菜也是在嘴里嚼到烂了才咽下去,生怕筷子动得频繁引起陛下不快。
“你就当是家宴,随意些即可。”
冷不丁的一声吓得她差点筷子都握不住手,忽地抬眸望向桌上的另外两人,见他们神色无异,才声音小小地应了声“是”。
半个时辰,宫人陆续撤菜,换上解腻的茶水,吃饱喝足了,这个时候可以提一提拒婚的事了。
她刚启唇就被景贵妃抢了先,“陛下可有去锦仪宫看望去李妹妹?”
“她性子娇气,前三个月动不动就嚷着不舒服,要朕陪着,如今只怕会更严重些,等情绪稳定些,朕再去看她。”
阿酒:“民……”
“还是陛下考虑周全,臣妾从库房里挑了好些有趣的玩意,怕是也不够,李妹妹心里最惦念的肯定还是陛下,要不陛下再选些稀罕物送去锦仪宫?”
“你看着办就好。”
好容易等他们说完,阿酒再度开口时,又被截了先。
“陛下……”
庆元帝打断景贵妃的话,“阿酒有话要说?”
终于让他看出来了!
她当即起身屈膝要跪下去时,景贵妃急道:“阿酒!住口!”
阿酒扑通一声跪下,“事关民女终生,民女不想住口!”
她拜伏下去,脆生生地嗓音异常坚定,“民女与齐三公子并无情意,请陛下收回成命,允民女出宫。”
“情之一事本就虚无缥缈,朕让砚书时常进宫,年轻人常凑在一块儿,情意自然而然就生出来了。”
他说得煞有其事,阿酒听得心漏跳了几拍,急忙拒绝:“民女已有两情相悦之人,断不会再与旁的男子生出情意,陛下为何要将民女和齐三公子硬生生绑在一处呢?”
“陛下恕罪!她年纪小不懂事,一时情急言语冲撞了陛下,”景贵妃随即跪下来,膝行至金履鞋边,“求陛下宽恕她。”
宽恕?本就是她自己的事,就算圣上高高在上,也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吧。
阿酒抬起头,不服气地说道:“难道陛下仅凭一己好恶就下圣旨吗?”
“阿酒!”景贵妃脸色惨白,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一个劲地叩头弥补,“陛下恕罪,臣妾一定好好管教她。”
庆元帝望向昂着头瞪他的人,澄澈的眼神里尽是无惧,恍然想起,孟嬷嬷给她带的那句‘刀剑加身,意绝不会改’。
再看她微微颤抖的衣袖,想必藏于其内的胳膊抖得更厉害吧。
“起来吧。”
无一人起来。
阿酒是不想起,景贵妃则是不敢起。
“求陛下收回成命。”阿酒的头重重叩下,发出咚的一声。
她早想好了,就算是死,也不会嫁与旁人!
一时间,正殿中竟有剑拔弩张之势,片刻,沉沉地笑将其打破。
“性子竟这样烈,此事是太妃提议,等朕问过太妃的意见再行定夺。”
话落,阿酒长舒一口气,颤抖的手渐渐停止,冰凉的手心回上一丝暖意。
宫人将她扶起后,庆元帝略坐了坐就要离开。
“你可莫要去烦太妃。”
阿酒点点头,她是个会看眼色的人。
庆元帝摇头浅笑,起身,摊开手,微抬下巴由景贵妃帮他正衣领,理衣摆。
此时,孟嬷嬷带着食盒过来,“陛下,太妃听闻陛下在玉华宫用膳,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一道甜薯羹送过来。”
“母妃的心意不可辜负。”
孟嬷嬷把甜薯羹端出来,盛出来两碗递上去,“太妃说,菜名虽叫甜薯羹,可尝起来并不甜,陛下尝尝看。”
“母妃竟还记得朕的喜好,喜欢甜薯却偏要吃不甜的。”
“陛下与太妃母子情深,互相记挂。”
阿酒掩于袖中的手倏然收紧,冷汗一滴滴从额头顺着脸颊流入衣领,激得颈项立时起了鸡皮疙瘩。
旁人的声音在她脑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只有一个念头,木薯不正是甜的吗?
她随着众人一道跪下恭送陛下,直至明黄的身影早已离开宫门,她仍未起身,喜食甜薯的陛下,竟没察觉出来锦仪宫木薯与甜薯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