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和景嵘羽刚入承乾殿,便见宫人内监乌泱泱跪了一地,俱将身子伏得低低的,就差把自己个儿埋进地砖。
见过礼后,她由孟嬷嬷领着入内室。
嫔妃们侍疾也都是留守在外间,等用药的时候,她们再进来侍药,眼下,内室只有元院首一人在。
太妃躺在金丝楠雕花榻上,神情恹恹的,却也没有传得那么厉害。
见她来了,太妃忙伸手招她,“你来了。”
阿酒福礼后上前,“太妃觉得如何?”
“老毛病了,无碍。”
太妃握住她的手,指尖凉得让她误以为手背上贴了块冰,她反过来探向太妃的手腕。
一息后把她的手塞回锦被,只是受了些凉,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太妃因何要让她来呢?病症既不复杂也不难办,就算是民间大夫都能开方子药到病除,何必劳师动众?
阿酒看看一旁站着的元院首,越发疑惑,难不成要她开方子?
“太妃可有不能食用或触碰的东西?”她问得仔细,可不想再遇上仇夫人那种事。
“并无。”孟嬷嬷应道。
阿酒点点头起身,她既来一趟,总该先向陛下复命才是。
胳膊忽地一紧,她回身望去,太妃面色颇为动容地说道:“你这丫头讨喜,与哀家又有缘,送几本哀家手抄的经书给你,权当是你的诊金可好?”
她说得好生奇怪,而且有些莫名奇妙。
阿酒下意识推拒道:“为太医诊脉是民女的荣幸,民女万万不敢收下。”
“姑娘收下吧,”孟嬷嬷捧着经书递给她,“太妃抄写经书原就是送予有缘人。”
“谢太妃赏。”阿酒收下后离开内室。
回禀陛下后,她走出承乾殿,总觉得太妃和孟嬷嬷话里有话。
“没事吧?”景嵘羽出声问道:“太妃的脉象有异?”
“不是,受了些凉。”阿酒摇头否认:“太妃还赏了好些手抄的经书给我。”
“信佛的人相信缘分,你与太妃几次三番遇见,她自然觉得你与她之间有缘。”
如此一说,还真是,阿酒没再多想。
他们没回玉华宫,世子爷是外男,不可留宿宫中,得在宫禁前离开。
“世子爷回去路上小心。”她杏眸湿雾雾的,叫人瞧着心生不忍。
景嵘羽轻刮她的鼻尖,“明儿我再来。”
话落,阿酒唇角上扬,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回玉华宫的时候,景贵妃和夫人已回来了。
见她们面色阴沉,难道太妃病情又反复了?阿酒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景贵妃静静地回道:“大殿下侍疾有功,陛下封他为信王。”
侍疾有功?太妃就算真的重病,那也是太医的功劳,与他有何相干?陛下下旨竟如此随意吗?
陛下赏大殿下,那是在宣威城一事上站大殿下?
“圣意难测,”景夫人长叹口气,“眼见是封王,明旨也下了,但却免了穿亲王朝服进宫拜谢,真不知是福是祸。”
“何必理会这些,”阿酒上前拢住她们的胳膊,“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
“这丫头心宽得很。”景贵妃笑了笑,“嫂嫂请吧。”
只有她们三人用膳,少了些拘礼,说说笑笑好不自在,信王府与之相反一片死气沉沉。
书房地上碎片随片可见,江雪汀经过的时候朝内刮了一眼,冷哼一声,真沉不住气。
管家候在外边想劝又不敢进去,见王妃来了,以为她是要进去,哪承想她语气极淡地留下一句“把韩大小姐叫来”便施然离去。
不提这位韩大小姐还好,一提起来,管家的心就跟着颤,王爷怎么能把她从大理寺的监牢保出来,还养在府上。
要让御史知道了,一纸奏章上去,定会被陛下厌弃。
王妃也真是的,如此大度,纵着王爷,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正郁闷,人已不请自来。
韩芸挪动莲步往书房走,封信王本是好事,他生这么大气,不过是觉得陛下免了着亲王朝服拜谢,低肃王一头罢了。
‘砰’
青粙瓷瓶在她脚边炸成花,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精心打扮的脸瞬间惨白,“王爷的火气从何而来?”
“本王是长子!”陈牧礼泄气地坐下来吼道:“父皇连端平一碗水都做不到吗!”
“王爷何必如此灰心,”韩芸上前,柔荑如藤蔓攀上他的肩膀,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明旨已下,谁人见到王爷不得尊称一声信王爷?”
“至于仪式,皇宫大内接连出事,太妃又病了,陛下不想声张属人之常情,毕竟刺客主谋还未抓到,王爷着亲王朝服入宫拜谢也有危险。”
经她这么一说,陈牧礼的火气消了大半,拍拍她的手,“芸儿真不愧是本王的解语花。”
“芸儿不能常伴王爷,也唯有如此能让王爷舒心。”说着,她作势抽回手,“府上过几日摆宴庆贺,王爷先将芸儿送出府吧,若是碰上江家和韩家,那……”
“本王还怕他们!”陈牧礼把她拉至身侧,语气陡转:“你安心留在后院。”
“是。”韩芸顺势靠在他肩头,脸上的笑瞬间沉下去,声音却比之前还柔上几分,“芸儿都听王爷的。”
要是真不怕,怎么会特意嘱咐她留在后院!
次日寅时,韩芸走出书房,朝外面的人盈盈福身,“见过王妃,”
“辛苦了。”江雪汀语气淡淡,一丝嘲讽之意都没有,是真的感谢。
那把她当成什么了?!
韩芸交叠的手,右手的指甲抠进左手背,面上不见一点不悦,“妾先行一步。”
闻言,江雪汀唇角浮起冷笑,却并未为难她。
等了片刻,信王走出来,二人前往皇宫。
陛下因大殿下侍疾封王,就算他再不甘也得把样子装完。
信王纯孝,自打太妃病后,日出进宫入夜方回……
宫里到处都在讨论他的品性,既然提到这位王爷,南朝的另一位王爷自然会被拉出来比较一番,肃王就露过两回面,且都是来去匆匆,哪及得上信王事必躬亲呢。
“儿臣给母妃请安。”肃王大咧咧地进来,见过礼后随意一坐,“表兄和舅母出宫的时候捎上我,王府的马车坏了。”
景贵妃白了他一眼,他就不会去太妃宫里凑个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