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群混蛋!是真的当我们警视厅是空气了是吧?!啊?!”一号厅长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震得周围警员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他胸中的怒火早已冲破临界点,眼前这个引发这场滔天浩劫的罪魁祸首,竟还敢摆出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厅长猛地踏前一步,粗糙的大手带着雷霆之势,狠狠揪住了熊本藤原那沾满尘土和血污的昂贵和服前襟,用力向上一提!
然而,预想中的反抗或怒视并未出现。
就在战车炮响、被迫止住杀意的那一刻,熊本藤原整个人就像被瞬间抽走了脊椎和灵魂。
他那魁梧壮硕的身躯,此刻在厅长的手中沉重得如同装满沙子的麻袋,眼神空洞得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方才还燃烧着复仇烈焰的面孔,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颓丧,深刻的皱纹仿佛在一瞬间爬满了他的眼角和额头,短短几秒,竟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枯槁感。
他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松山组组长,只是一个被巨大灾难彻底击垮的老人。
“你他妈怎么回事?!给我说话!”厅长被对方这毫无反应的死寂彻底激怒了。
积压的憋屈、对混乱的愤怒、以及对熊本无视警视厅权威的憎恶,化作一股狂暴的力量,他抡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熊本藤原那毫无防备的颧骨!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但拳头落下的瞬间,厅长就后悔了——并非出于怜悯,而是纯粹物理上的失控。
他揪着熊本本就十分勉强,全靠一股怒气支撑。
这全力一拳带来的反作用力,加上熊本藤原那失去所有支撑力量的沉重身体,让厅长的手瞬间脱力。
只见熊本藤原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玻璃渣的路面上。尘土在他身周扬起一小片灰雾。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倒下后,竟然毫无反应!
没有痛哼,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图蜷缩或保护自己。
这个几分钟前还如同疯虎般带领手下冲杀的黑帮魁首,此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四肢摊开,脸贴着肮脏的地面,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一个如此壮硕剽悍的汉子,像具尸体般毫无生气,这场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森然。
“嗯?!”厅长也被这异常的反应惊得愣住了。
满腔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泄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安。
他刚才那一拳虽然重,但绝不可能把一个壮汉打成这样。
厅长急忙蹲下身,也顾不得地上的污秽,伸出两根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按在熊本藤原颈侧的动脉上。
脉搏还在跳动,虽然微弱但规律。
厅长的目光又扫向熊本的脸——他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瞳孔涣散,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的一点,没有焦距,也没有任何神采,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躯壳。
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哪里还是那个凶名赫赫的黑道大佬?简直就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厅长喃喃自语,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他原本还想再踹两脚泄愤,此刻看着熊本这副活死人的模样,竟真的不敢再动手了。
一种面对未知状况的忐忑和某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疼痛站在一旁的黑口组组长佐藤健一,发出了一声极其苦涩的叹息。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牵扯到腿上的伤口,疼得嘴角抽搐,但他还是看向惊疑不定的厅长,声音沙哑而疲惫:“厅长大人…您知道他为什么像疯了一样,连你们警视厅的警告都置若罔闻,非要和我们黑口组拼个你死我活吗?”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瞥了一眼地上毫无生气的熊本藤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和无奈:“因为…他的女儿…在昨天我们双方发生冲突的那个混乱现场…不见了,失踪了。”
佐藤健一的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寂静的现场激起无形的涟漪。
周围的警员们面面相觑,连厅长也皱紧了眉头。
“作为唯一一个和松山组有深仇大恨的组织,”佐藤健一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明显的冤屈,“熊本藤原他…他自然就把所有的怒火、所有的绝望,都一股脑儿地倾泻到我们黑口组的头上!他认定是我们绑架或者害了他的女儿!这才有了今天这场…这场把我们双方都拖入地狱的血腥报复!”
“可问题是——”佐藤健一猛地激动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
他捂着渗血的腹部,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宣泄的憋闷和委屈,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天照大神在上!我们黑口组根本不知道他女儿的下落!昨天那场冲突结束我们就各自撤了!这…这飞来横祸,这无妄之灾,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们也是被他拖进这滩浑水的受害者啊!”
他的控诉在空旷而狼藉的街道上回荡,充满了悲愤和无力。
一号厅长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倒在冰冷尘埃中的熊本藤原。
刚才还如同火山般喷发的滔天怨气,此刻竟像被戳破的气球,嗤地一声泄了个干净,只留下满腔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堵在胸口。
眼前这个几分钟前还让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亲手撕碎的暴乱元凶,此刻却如同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破布娃娃,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只有胸膛那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那双曾经燃烧着疯狂复仇火焰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倒映着东京灰蒙蒙的天空,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进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
厅长胸中那股因城市秩序被捣乱、权威被挑战而燃起的熊熊怒火,在这幅景象面前,竟奇异地迅速冷却、熄灭,最终被一种沉甸甸的、无处着力的无奈所取代。
这转变来得如此突兀,连他自己都有些愕然。
原因无他。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街头混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松山组的组长熊本藤原,是个彻头彻尾、登峰造极的女儿控。
他那唯一的掌上明珠,不是简单的亲人,而是他熊本藤原在这残酷黑道世界里仅存的一丝暖光,是他用钢铁包裹的心脏深处最柔软、最不容触碰的逆鳞,是比他自己性命还要珍贵的心头肉。
关于熊本宠女的轶事,在东京的地下世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传说他为了女儿一句“想看海”,能在凌晨三点调动私人飞机直飞冲绳。
传闻他女儿喜欢的偶像演唱会,他能包下整个前排,自己却像个保镖一样肃立在侧。
更有人说,曾有个不知死活的小混混对他女儿口出秽言,第二天那人连同其背后的整个小团体,都在东京湾底人间蒸发了。
熊本藤原的狠戾和护短,在涉及女儿时,达到了令人胆寒的偏执程度。
谁若动了他的逆鳞,触了他的心头肉——那后果只有一个:熊本藤原这个疯子,就算是拼上整个松山组,赌上自己这条命,踏遍地狱的每一寸焦土,也定要将女儿寻回,让胆敢冒犯者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这份近乎病态的执念,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致命的软肋。
而现在,厅长看着地上这具仿佛灵魂已被抽离的躯壳,看着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昨天那场冲突中女儿的离奇失踪,对熊本藤原而言,无异于天塌地陷,是比死亡更恐怖的酷刑。
他今日不顾一切的疯狂报复,将整个城市拖入血与火的深渊,并非仅仅是为了黑口组,那更像是一头被夺走幼崽、濒临崩溃的野兽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最后悲鸣与绝望挣扎。
警视厅的警告?秩序?法律?在那一刻,恐怕从未进入过他被绝望和疯狂彻底吞噬的大脑。
理解了这一切,厅长心中最后一丝愤怒也消散了,只剩下沉甸甸的、冰冷的无奈。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污浊空气,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下……是真的难办了。
棘手程度瞬间飙升了几个数量级。
这不再仅仅是一场需要弹压的黑帮火并,一个需要追究责任的治安事件。
它变成了一个父亲因女儿失踪而引发的、失控的滔天悲剧。
简单粗暴地抓人、镇压?面对一个可能已经心死的父亲,一个在黑白两道都拥有巨大能量和极端执念的女儿控,后续的反弹和不可预测性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更关键的是,真正的核心问题——他女儿的下落——依旧迷雾重重。
不解决这个根源,就算今天把熊本藤原关进大牢,松山组的余孽,甚至熊本本人一旦缓过劲来,必然会掀起更加不可控的风暴。
警视厅仿佛被架在了一口沸腾的油锅之上,进退维谷,处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